封栖松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却不是完美的倾诉者。金陵城的封二爷,不能,也不应该是个倾诉者。 可白鹤眠想听封栖松说。 他又翻了个身,披着短袄,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循着封栖松离去的脚步,跑到了窗台下。 白鹤眠记得封栖松之前并不常吸烟,但如今的封二爷熟练地叼着烟,微倾着头,在他靠近时,眼神凌厉地望过来,对上他的目光后,神情又迅速柔和下来。 “外面冷,你跑出来做什么?” “封二哥,你不说自己是熟客,是不是觉得……我会拒绝你?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喜欢你?”白鹤眠毫不畏惧,执着地刨根问底,“哥,我懂的……我对你动心的时候,也很纠结,就怕你在意我有过熟客。” 白鹤眠想,封栖松的心情与自己应该是很像的。 “你呀……”封栖松把烟按灭在窗台旁,曲起手指刮了刮他的鼻梁。 永远这般直率就好。 “别想那么多。”封栖松低头与白鹤眠额头相抵,淡淡的烟草气息瞬间将他笼罩——不是老烟枪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味,而是一种夹杂着北风的清冽气息。 “可……” “回去吧,又要下雪了。”封栖松打断了白小少爷,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又变成那个温文尔雅的封二爷。 白鹤眠一时恍惚,想起不久以前,那个坐在轮椅里的封栖松就是这么对自己笑的。 他隐隐不安。 封栖松也同样不安,他的不安源于回忆。 那段血与泪交织的记忆深深扎根于封栖松的脑海,不是他不想忘,而是他不敢忘。 那是他的亲哥哥,以一己之力撑起封家的封家大哥,临终时死不瞑目,担心着他,担心着老三,担心着整个封家。 他不肯说出熟客的身份,不是不信任白鹤眠,而是不信任自己。一个连亲生大哥的期许都要违背的男人,能给白家的小少爷幸福吗? 封栖松只在这一件事上,始终自我怀疑着。 他的运筹帷幄无法用在白鹤眠身上,他的阴谋诡计失去了作用。他跪在大哥的床前迷茫过,也在祠堂里忏悔过,但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对白鹤眠的爱。 辜负了兄长的信任、没有教育好老三,这样的罪孽独属于他,不属于白鹤眠。 背负枷锁的人,有他一个就够了。 他愿意成为封家的罪人,在阴影中苟且偷生,可他的鹤眠没有错,该一辈子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地活着。 风吹飞了封栖松指尖的烟灰,白鹤眠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他不明白封栖松的叹息为何而起,只知道封栖松要担忧的,不仅仅是自己。 剿匪才是正事。 他忘性大,质问封栖松时有多难过,黏着封栖松的时候就有多开心。他把封二哥拉回屋,脱了衣服往被子里拱,第二天起床后,还不许千山进屋,因为下人带来的消息很可能将封栖松从他身边带走。 不过白鹤眠有分寸,最多憋憋屈屈地伫在书桌边,心不在焉地泡一壶茶,一边听封栖松跟千山说话,一边把茶水倒在晶莹剔透的茶碗里。 “哥,喝茶。”白鹤眠小声说,“不烫了。” 封栖松接过,顺便把他搂在了怀里:“总待在屋里不闷吗?” “不闷,外面冷。”白鹤眠捧起茶碗,目光闪烁,“瞧,下雪了。” 下雪了。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