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门外守了整夜的几个身影动了动,继而房门轻敲,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昨日集市上的那个中年男子缓步走进,不动声色地打量单超片刻,目光中闪烁着不易发觉的、谨慎小心的怜悯,抱了抱拳:“单大将军。” 单超抬眼回视。 刹那间男子心中竟油然而生一股寒意,只觉得自己面前这位年轻有为的大将军,却像因为走投无路而极度暴躁的猛兽,撕裂血肉的狂怒被最后一丝理智勉强系住,随时有可能咆哮而出,吞噬一切。 “……将军。”男子干涩的喉咙咽了口唾沫,艰难道:“眼下箭在弦上,岌岌可危,您还有最后一条路可走……” “你是什么人?”单超沙哑道。 男子伸出手,指向单超袖中隐约露出的一截玉珠,珠串上还吊着只血红的玉虎头。 “陛下将这道虎符赐予将军时应该说过,如若东都横遭刀兵之祸,可凭此物来寻英国公李敬业,好带兵解救圣驾于危难之中。” “眼下虽战乱未起,但长安局势已水深火热,圣驾亦身陷囹圄,正是你我肝脑涂地尽忠报国的时候……” 男子深吸一口气,迎着单超冰冷的目光道:“在下不才,忝居高位,正是圣上所说的李敬业本人。” 第96章 退位 三日后,长安。 早已生锈的铁门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打开,谢云踉跄半步,眼前的黑布透不进半点亮光, 被人扶着走进了脚踝深的杂草中, 十数步后才停下了脚步。 卫士上前解开蒙眼布,远方天穹血红的夕阳令他骤然闭上眼睛, 片刻后再睁开。 这是一片已经被荒废了很多年的后院,满地杂草与枯叶互相叠盖, 身侧一堵斑驳的院墙爬满青苔,而在苔痕之下,砖石又呈现出一种被风吹雨打后锈蚀的灰黑, 无声矗立在眼前。 卫士躬身退下, 神态恭顺却隐藏警惕——似乎面前手无寸铁的禁军统领就像传说中那样,心狠手辣充满威慑,能于弹指之间随时将他们活生生撕成两半。 谢云没有搭理他们, 一言不发,环视周围。 童年记忆中空旷巨大的荒院变得十分窄小,高不可攀的砖墙也变矮了,原本需要助跑提气才能越过的墙头,现在好像伸手便能轻易推倒。 他有一点恍惚。 原来那些他自以为刻骨铭心的记忆早已在岁月中淡去,纵使竭力回想,率先在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漠北无数个苍茫辽远的月夜。 砖墙后响起一道温和又不乏威严的女声:“想起这是哪里了吗?” “……”谢云叹了口气:“娘娘。” 院墙后,武后站在同样的荒草地上,丝毫不顾及名贵精致的绣凤裙裾和丝绸鞋履沾上了泥土,摆手挥退了侍立在身侧的心腹,妆容精致的眼睛定定望向不远处破败低矮的寺院建筑。 “很多年前就是在这里,我在这颗树下浣衣的时候,听见有一个孩子的声音在墙头哆哆嗦嗦地问,有人吗?能给点儿水喝吗?” 武后顿了顿,目光落在院墙脚下一处开裂的石洞上,微笑道:“如今你我都已鬓染微霜,感业寺也破败至斯,没想到这处石缝却还在这儿……” 谢云不答。 “……可见一件事情只要发生过,总会在某处留下痕迹的,是么,谢云?” 谢云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低声道:“可是如今你我的手都伸不过这道缝隙了,娘娘。” 武后一怔。 的确如此。谢云已不是当初的孩子,而她多年养尊处优、肌肤丰泽,这狭小又杂草丛生的砖石缝隙确实断断伸不过去了。 武后有些怅然,叹息道:“待我登基后,该此地改为焚香院,每隔数月来此静心用斋半日,以提醒自己莫忘此生艰难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