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传闻是真的,那么天后连杀三子,至亲性命在她眼里已经跟草芥没什么两样了。” 尹开阳顿了顿,又道:“至于谢云,已经被剥夺了一切权力软禁在大明宫中,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天后没杀他——大概是二十多年心血辅佐,想让谢云亲眼看着她位登九五后再杀吧。” 尹开阳拖着额角,饶有兴味地眨了眨眼。 单超深长喘息,每一下都似乎抽空了肺部的空气,安静的军帐中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半晌他才开了口,声音镇定而微微嘶哑:“皇后为何要对付谢云?” “她不信任他了。” “……为什么?” “天下所有人与武后之间,谢云必然选择武后;然而在武后和你之间,谢云选择了你。”尹开阳微笑道:“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要是换作平常任何一个时候,这句话都能让单超欣喜若狂,把每个字都琢磨回味上很久很久。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风雨飘摇的天地间、险恶莫测的战场上,却每个字都像千斤巨石,把单超的灵魂活生生拖进了深渊。 “你们……”李敬业大惑不解:“你们在说什么?北衙禁军谢统领?不是武氏心腹么?” 尹开阳笑吟吟不答,单超却颤抖着抬起手,挥了挥: “此乃在下私事,英国公请……请暂且回避吧,抱歉。” 李敬业不明所以,踌躇迟疑良久,只得掀帘出了军帐。 铿锵一声单超拔出尚方宝剑,一寸寸回刃入鞘。他的动作缓慢凝重,似乎要凭借这个动作把沸腾的心绪狠狠压住一般,片刻后终于彻底吐出了一口炙热的气,再次开口时语调已经恢复了骇人的冷静:“尹掌门,先前你我多有误会,但谢云被诬压胜时多亏你出手相助,单某感激不尽。” “好说,”尹开阳调侃道。 “今日你大驾光临,又是有何贵干,难道是想用谢云来劝降不成?” 叮地一声清响,尹开阳放下了仅动过一口的茶碗,从扶手椅里站起身。 “非也。”他淡淡道,竟俯身向单超行了一礼: “洛阳城内有蹊跷,在下真是来助你……攻城的。” 单超敏锐地发现了一点。 他没有说勤王军,也没有说“你们”,他说的是“你”。 然而不待细问,军帐外倏然传来嘶喊,紧接着大地隐约震动,战马在远处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嘶鸣。 “单将军!”帐门被一把掀开,李敬业厉声喝道:“洛阳李孝逸偷袭,先锋军已至大营了!” 围城不出了小半个月的李孝逸,终于在部属的百般劝说和武后的连番催问下,壮了把胆子。 趁着城外天色渐晚、黑烟不去,在可视条件极其微弱的情况下,他让数千骑兵在马蹄上包裹棉布,趁黑偷袭了勤王军的大本营。 李敬业惊怒交加,把劝他先别出战的魏思温、尉迟昭等人狠狠推开,不顾连日鏖战重伤的身体,旋风般跨上了战马。 此时大营外火光冲天,李孝逸手下的骑兵如鬼魅般出现在眼前,匆忙中激战惊天动地,己方无数士兵还未来得及整装出战便已被一刀砍下了马。 混乱中人群互相踩踏、马匹横冲直撞,鲜血和残肢飞洒,竟分不清已死了多少人;只听大火噼啪声由远而近,勤王军中的粮草大营竟然烧了起来! “混账!”李敬业破口大骂,策马飞奔出去,提枪便狠狠砍杀! 然而这时候组织抵抗已经很仓促了,谁能想到一贯懦弱迟疑的李孝逸竟然在整日激战、城门险破后,竟然一反常态地主动搦战,用的还是奇兵偷袭这么危险的方式? 单超率骑兵冲出军帐,只见平原上火光连绵、喊杀盈野,大地渐渐传来更加清晰明显的震动,那是洛阳城内数万援军杀到的先兆。 他手背筋骨暴起,按住了腰侧在火光中耀眼的黄金剑柄。 然而就在这时,身侧忽然响起了尹开阳的声音:“单将军,看那边。” 顺着尹开阳的目光望去,远方平原尽头,洛阳城墙笼罩在成千上万火把的熊熊辉映中,背景则是一望无际浓墨般的黑夜。单超皱起剑眉:“什么?” “看不见?” “……”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