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我给我爹行了个礼,这些规矩我向来都是学得极好的,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我爹回头,瞧见我,又冲我笑了笑,才指着右面次席的那人道:“蓬蓬,这是为父替你新聘的西席。” 这是第几个先生了,我数数,算上刚走的魏老头,这像是第七个了。我心中有了计较,当下便缓缓转身,捏着嗓子轻唤了一声,“先生好。” 我行了大礼,身子弯下去半截,起身之时,瞥见天香的脚往后头缩了缩。啧啧,这丫头就是沉不住气,我这还没开始呢,她倒是先开始扯后腿。 在我快要站直之时,那人起身了,他还了半礼,“崔小姐好,在下叶清臣,日后就是小姐的西宾。” 我还弯着腰,脖子尚未直起来,这人倒是会捏着时间,他这么一回礼,我又屈了腿,“蓬蓬见过叶先生。” 这温和的场面,一来一回的有礼有节,我爹满意了,他笑道:“少兰,这就是我家的劣女,她不通事务,你要多多担待。” 少兰? 我抬头瞥了叶少兰一眼,我的目光是带着轻微敌意与探视的,他竟也在看我,他目光笑吟吟的,似早已知晓我的小把戏。 他很难缠。我后来这样对天香说。 叶少兰穿青袍,又不是石青色,那是九品之服。相国大人与一青袍小吏坐着喝茶,天香在旁边伺候,我则站在后头看着,这叶少兰区区七品芝麻官,怎的能与我爹坐在一处?我爹是崔相国,是这大殷一朝的相国大人,多少红袍的五品官都见不到他,他一个低阶官吏竟然心安理得的坐在这儿和我爹喝茶? 我看了天香一眼,天香手持茶壶退下来,我接过茶盏迎上去,“父亲,我给您斟茶。” 我爹奇怪的看我一眼,我几时替人斟过茶,他指导我,“这第一杯水不能要,待水凉一些,再斟第二杯。” 我爹在说茶,我手指脱离了茶壶把手去碰底部,滚烫的壶底刺激了我的手指,我手一扬,就要将一壶茶水抛出去,那头已经有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接过茶壶,“小姐当心,莫要烫到自己。” 叶少兰已经将茶壶接在手里,并迤迤然给我爹斟水,“小姐拿茶壶的方式不对,握住把手即可,不要触摸壶底,酒满为敬,茶满则不然,茶水斟到这处为佳。” 我一个不觉,叶少兰已经开始说教,他清瘦手指划过甜白盏的碗口下方,“这里,茶水到这里,小姐看见了吗?” 这人真是蹬鼻子上脸,我暗算他不成,反倒被他逮住机会,我低着头,忙道:“多谢先生,蓬蓬受教了。” 我又变成了知书达理的崔家小姐,我爹似乎已经忘记我方才的不羁形象,他很是愉快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同那人道:“少兰在京城应该还没有宅子,这些日子不妨先住在府里,过些日子再做打算不迟。”那人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来一往间,叶少兰就住在了崔府,成了我避不过去的先生。 第4章 “君子有终生之忧,无一朝之患”,叶少兰在讲《孟子》,这夏日的午后,连蝉鸣都轻了,我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一阵清凉的薄荷香蹿进我鼻端,我睁开眼睛,青袍的先生手里握着一枝薄荷叶,我瞧他一眼,“先生,学生不爱听孟子曰,学生是女子,学孟子仁义又有何用?” “那你想听甚么?” 叶少兰一双清亮的眼睛睃我,又似带着清浅的笑意,我知道,他在笑我。我何止不爱听孟子,左传并着春秋我都不爱听,即便他同我说诗经,我也是兴致寥寥。 “不如先生说说,先生从何处来,将来又想做甚么?” 叶少兰是新科状元郎,今年只得二十一岁,他如此年轻,将后头两位四十五六的榜眼和探花都压得没有了颜色,听说圣上见他好相貌,想点他做探花郎,结果那位替补上来的榜眼不愿意,说非自己能力所居之,受之有愧。 我也不大明白这些读书人的想法,有状元不做,非要做榜眼,虽说榜眼也是名列前三甲,可头名和次名,终归还是不一样的,要不然人家为什么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