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落座前脱掉了外套,现在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衬衫的剪裁合体,为了方便活动,他把袖扣解开了,袖子被微微上挽,露出一截结实修长的小臂。 他可真是有一副完美的骨架——乔心在心中再次赞叹——手臂的肌理线条也是匀称流畅,像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一般,漂亮中蕴藏着力量。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他的右臂上挽的袖口接近肘部处,隐隐露出一条暗粉色的疤痕,看颜色应该刚愈合不久,疤痕两侧有微不可见的几个针口。 “啊!原来是你——” 乔心红唇微张,眼睛瞪的滚圆,清澈的眼中满盈的恍悟让展屿忍不住笑了。该说她不愧是医生吗?居然认伤不认人…… 他大方的把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一条有十几公分长的新愈疤痕,“没错,就是我。” 那道疤痕两侧的两排针口整整齐齐,几乎是等距的均匀,只除了最后几针,间距明显比之前要大一些,看得出缝针人是匆忙间结束的治疗。 第 9 章 -chapter 9- “我主管的慈善基金会长期捐款给落后地区建学校、建儿童福利院、医院,所以此前我被选为unicef的亲善大使,在一个月前去访问过叙利亚。不巧的是我们遇到了政府军的空袭,被困在了交火双方之间,团队也被冲散……” 当时他的手臂被弹片划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被送到附近的临时医院。那里伤者众多,医护人员又人手不足,只能按照伤势的严重程度决定治疗顺序。周围比他情况惨烈的伤者太多了,肢体破碎、只能尖叫呻/吟的人到处都是,他只能先在一旁等待。 伤口已经痛到麻木,可眼看着血止不住,这样流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渐渐可以感觉到随着血液的流失而来的晕眩了。 这时他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亚裔女孩走了出来。 不远处的空袭还在继续,大地时不时震动,而她一派镇静的走在这方可以称得上是断垣残壁的破败院子中,穿梭在血与尘之间,不时停下来检查阴凉处的病床上的伤者,冷静耐心的指示着护士将最危急的病人移动到室内。 他恍然间了悟了,为什么人们要把医疗人员称作“白衣天使”。 她很年轻,估计只有二十五岁上下。白皙的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盈盈动人,睫毛卷翘,让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姐姐清理小时候的玩具时翻出来的洋娃娃。只是不同于洋娃娃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她的眉头深锁,檀口紧抿,神色中透着些许疲惫。 他出声叫住了她。 …… “我记得你,只是你那会儿……” 展屿竖起一只手掌,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后悔了,你还是忘记比较好……毕竟我这辈子都没有那么狼狈过。” 他那时被随行保镖一把扑倒在地,才险险避开了因为一发炮弹爆炸而飞溅起的石块,紧接着就只顾着撤离,哪里有工夫打理满身满头的尘土。 他本来还有问题想问那位医生,可是被突然闯进来的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打断了。 他看见她不知对那个男人说了什么,男人不知所措的狂乱表情滞在了脸上,接着突然无声地哭了起来。她默默的从男人怀中接过那个失去了大部分头颅的孩子,抱着他走到院子的一角暂时停放尸体的区域,将他轻轻放下,又用一块白布把那个小小的身体牢牢的盖了起来。 他看见一旁的那个小女孩一直紧紧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把小男孩安顿好,而她似乎直到起身才意识到小女孩在身边。她又蹲下来,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掏出一块手帕,动作轻柔地把小女孩小脸上的污渍擦掉,连发梢都细心地抹了干净。 他看见她一直在不停的对小女孩说些什么,虽然离的远听不到,但想必是在安抚她吧。小女孩忽然展臂抱住了她的脖子,小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她自然地伸手搂住了她小小的身子,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又把她抱了起来,交还到掩面痛哭的男人怀中。 他起身想过去问完刚才想问的问题,却有一个护士急匆匆的跑到她身前,接着她便随着护士快步回了那栋充作治疗间和手术室的建筑。 直到后来接应的人赶到,他也没再见到她。他问过一个护士,得到的答复是“医生在手术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算了,在叙利亚的无国界医生中的亚裔女性,想来也是屈指可数。他总会再找到她的。 而他回到驻地,才发现自己之前都是以何等尊容在示人。 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