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常遇春,徐达面上也是一片黯然,只是他今日约曹国公来别院小聚,并不是为了叙旧情,李文忠也心知肚明,说道:“你是否还记得,上一次我们两人单独聚在一起喝酒到烂醉是什么时候?” 徐达说道:“至正二十二年,当时洪都被围,朱文正死守洪都。你我在鄱阳湖康郎山战役携手对抗陈友谅,战船起火,你我都不曾有半点退缩,最终将陈友谅击败,得胜后你我庆功痛快饮酒到天亮。” 李文忠叹道:“这是你我喝的最痛快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之后至正二十三年,你岳父谢再兴谋反,我率兵讨伐反贼,谢再兴节节败退,尸骨无存。我说服谢家老四老五投降,他们开门缴械投降,我却没能劝阻皇上饶他们一命……你我从此就疏远了。” 徐达沉默片刻,说道:“其实错不在你,是我心结难开。” 李文忠直视着徐达的眼睛,说道:“不管你信不信。谢家投降还被凌迟处死一事,我自认是一生的污点,当时我信誓旦旦保证只要投降,我必定会保证他们的性命,可我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没脸说出‘尽力了’这种话,那种颓然自责的感觉,比打了败仗还难受。我一直心中有愧,所以听说谢家老宅闹鬼一事,就容许儿子李景隆跟着去绍兴查案,他身边有我的亲信,本以为可以帮到你的女儿,可事与愿违,最终无功而返。” 谢再兴案是龙之逆鳞,李文忠这个外甥也不敢碰。李景隆是晚辈,都知道他喜欢凑热闹,即使出了漏子,他认个错,撒撒娇就没事了。可是这个儿子实在太不争气,没有领会到老爹的意思,一心游山玩水,毫无建树。 李景隆邀北元世子去曹国公府小住,半夜失踪,连带着徐妙仪也遇险。李景隆已经被锦衣卫带走,至今没有消息,但看在曹国长公主的面子上,想必也是轻轻放过。 徐达说道:“十年过去,谢再兴案一直是我的禁忌,不敢提半个字。可是此案一天不查清楚,我女儿就一天不会停手。正因此案,我女儿频频遇险,遭遇各种刺杀,我一直忧心不已。” “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我栓也栓不住,这次失踪也是源自于此。为人父母,最怕白发人送黑发人,既然她执念在心,我只能冒着龙颜大怒的危险,查清旧案,解开她的执念,希望她从此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莫要再冒险了。” 都是家有“熊孩子”的人,李景隆闯起祸来不亚于徐妙仪,李文忠很理解徐达的无奈,他毕生只有李景隆一个儿子,明知顽劣不成材,也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 李文忠说道:“此案沉寂十年,当时是证据确凿的铁案。谁也没想到十年后有这种变故,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徐达说道:“当年你亲自讨伐我岳父,和他几次交手。记录我岳父谋反案卷宗的栾凤也曾经是你的幕僚,没有谁能够你比更了解此案。卷宗的记载我已经全看过了,只是笔触能记录的毕竟有限,我想亲自听你说一说当年的经过。” 徐达几乎从不求人,看着往昔同袍开口,李文忠明知洪武帝会对此不满,也不得不长叹一声,坦言说道:“徐兄,你我相识多年,一起出生入死,你既然开口了,我肯定和盘托出,不会有任何保留。可是我首先要提醒你,千万别被你女儿影响了,妄想给谢再兴翻案。谢再兴谋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我当初乍闻谢再兴谋反,也是十分震惊,甚至不敢相信。皇上命我带兵讨伐叛贼,我心中十分犹豫,和谢再兴交手的第一战是在东阳义乌,他率领十万张士诚的军队想攻占东阳,我们在义乌交战,他先给我下了战书,说主公无道,吴王张士诚礼贤下士,还劝我和他一起归降。” 战书一事是卷宗里没有提及的,徐达问道:“你是主公的亲外甥,他明知你不会投降,为何徒劳在战书里劝降?” 李文忠说道:“可能是为了迎合张士诚吧,想表明态度引得吴王的信任吧。再说了,是亲外甥又如何?谢再兴背叛后半年,主公的亲侄儿、你的连襟朱文正因谋反被圈禁在桐城。” 朱文正是朱守谦的父亲,因谋反案夫妻都郁郁而终。 提到朱文正,李文忠眼里有一丝疲惫,“谢再兴谋反尚有证据,朱文正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当时连我自危,怕被猜疑,请求主公给我改回李姓,不再跟着主公姓朱。徐兄,常遇春去世后,我深感自己在衰老,斗志也不如以前壮年时,若不是北元未平,边关一直不太平,肩上责任重大,我就早就告老去乡下隐居了,”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