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全部推倒下去,竹木简牍从丹墀上方一级一级地掉落下来,有的编绳都被摔散开了,便露出里面红的黑的张牙舞爪的字迹。 广陵王与夏冰垂手站在下方, 沉默。 “这种事情, 不需要你们写这么多, 朕自己长了眼睛!”萧霂大声道,“从鹿苑回来的一路上,不少贵族公卿来劝朕想法子——朕有什么法子可想?叫他们等着!不就是榖水的漕运断了?洛阳立都数百年, 连这点粮食都拿不出来?” “不止……如此。”夏冰躬身, 语气里似含忧虑, “河间王也正收拢兵马,自北而来,各郡云集响应……因为听说了河间王的动作,臣派往南方各郡调兵的使者……进行得不太顺利。” 萧霂轻轻哼了一声,拍拍手, “来人啊。” 半晌,数名侍卫押上来一个身形伛偻的老人—— 不, 明明就在数月之前,他还精神抖擞, 在朝堂上慷慨激昂、毫无惧色的。但此刻,不过是在嘉福殿后头的囚室中幽禁了数月,他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颓丧的老人了。 宫卫踢了他一脚, 他便往前颠仆,跪倒下来,身子还在不住地发抖。 “秦司徒。”萧霂冷冷地道,“你家养的那个秦赐,他到底想要什么?” 听到这句话,广陵王微妙地望了官家一眼。 这个小孩,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萧霆已经是叛乱了,若说他的目的…… 秦止泽低声道:“我家、我家与秦赐没有关系!求陛下明察,”他往前爬了几步,仓皇地抬起头,“求陛下明察!我家与秦赐没有关系,秦赐、秦赐他只听小女的话,如今小女已在金墉城,陛下您不用担心……” 广陵王冷笑了一下,“秦司徒真是厉害,风光的时候左右逢源,潦倒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秦止泽惶惶然看向他,突然又去抓他的衣角,萧铨吃惊后退。“殿下!殿下求求您了,求您看在约儿的份上——” “你不要提约儿!”萧铨满脸嫌恶地拉扯着自己的衣角,却拉不动,秦止泽那衰老的眼神如一个黑漆漆的深渊,攀着他,拽着他,好像在同他说,你和我分明是一样的,一样的…… 就在这时,萧霂冷冷地出了声:“既然你们与秦赐没有关系,那朕就可以杀了你们了。” *** 夏冰猛然抬头,“陛下!陛下三思!扶风秦氏是世家望族——” “朕就是受不了这些世家望族!”萧霂怒声道,“秦家可以灭了温家、灭了杨家,朕为什么不能灭了秦家?什么世家望族,若没有朕,他们还算什么?!” 夏冰往后退了两步,就在此时,萧铨也终于甩脱了秦止泽,甚至又踹了对方一脚。 秦止泽的头颅重重地砸在地上,晕了过去,地面上渐渐渗出血来。 不知他本人是生是死,大约此处也没有人在乎的。 萧霂道:“广陵王,此事就拜托你了。” 萧铨笑了,“好,陛下圣明。” 夏冰看向这两人,只觉这世界好像已经疯了。在这个战乱的节骨眼上拉倒秦家,正给了秦赐一个活靶子! 必败,若拉倒秦家,朝廷必败! 若是萧霂去杀秦家,他还可以扶立萧铨,但若是萧铨去杀秦家……那他还能找谁? 他已经试过了那么多的法子……他已经换过了那么多的主子…… 难道,难道他真的只能去找河间王了? *** 三日后,皇帝下诏,秦司徒通敌叛国,全家下狱论罪。 铜驼大街上再次响起一片连绵起伏的妇孺哭喊之声,像是应和着遥远时光里那些温家人的哭声一般。一模一样的罪名,却是比流放边裔更严重的处治,一个个戴着枷锁、拖着铁链,全被驱赶进了诏狱里去。 夏冰站在大街的一角,默默地看了很久,最后下定决心,一转身就往城外走去。 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