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先生!”他已经不大能说出话来,额头上贴着被汗湿的发丝,整个人像是刚从水中被捞出来,眼前的人影是扭曲而重叠的,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他能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却感受不到那视线里的分毫温度。 可他已经顾不上前因后果,如果单於蜚不帮他,他与小雀恐怕都会…… 人影动了——靠近、弯腰。接着,他感到自己被抱了起来。 “我帮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单於蜚说。 他几近晕厥,哑然道:“您说。” “现在不急。”单於蜚似乎笑了笑,调转话题,“我带你去t国。” 他懵懂地闭上眼,几秒后骇然道:“t国?” “难道你想在这里生下你的孩子?这里是制度完善的l国,你今天生产,明天就会登上新闻头条。” 当直升机快要降落时,不知是已经痛麻木了,还是疼痛有所减轻,他不再冷汗直冒,可紧张与畏惧却更加浓烈。 小雀好像已经不动了! 他宁愿被尖锐鲜明的疼痛啃噬包围,那样起码能说明——小雀还在! 七个多月的胎儿,根本没有发育完全。俞医生一早就警告过他,说受他男性身体与低落情绪的影响,孩子很有可能不足月就出生。 他有早产的思想准备,却没想到会早到这种程度! 边境静谧无声,重重峰峦宛若罪恶的屏障。 迎接他的不是救护车,而是军用吉普。被推上车时,他已经丧失大半意识,本能地低喃道:“救救我的小雀,柏先生,救救我们的小雀……” 眼前光影晃动,周围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他躺在推床上,听着滑轮摩擦在地上的锐利声响,有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被推向的不是手术室,而是殡仪馆的熔炉。 有人给他戴上了面罩,他努力撑着眼皮,可视野仍是变得越来越狭窄。腹部的疼痛钝了,就像隔着平静而浑厚的水面。 “小雀啊。”一道湿痕出现在他的眼尾,眼眶红得像被点燃的薪柴,喉咙发出的声音已经极轻极弱,他就这么无能为力地躺在手术台上,等待即将降临的命运。 当眼睑即将合拢时,他在那一线光明里看向手术室的天花板,目光好似穿过天花板,看到了边境上即将破晓的夜空。 他闭上了眼。 身体里的痛楚好似穿越到了梦里,以至于他从手术台上坐起,周身仍灼痛难忍。 手术室里空荡荡的,浮着一片洁白的、柔软的雾气——好像梦里都这样,用朦胧来遮掩模糊的记忆。 他低下头,看到一条长长的伤疤。 伤疤上的血凝固不久,狰狞刺目。 而往日的隆丨起已经没了,那种时时刻刻相伴的鼓胀感也没了。 小雀,被人从他的身体里剖了出去。 他的心脏开始狂跳,从手术台上下来时,撞翻了一车医用器具,爬起来后赤脚跌跌撞撞朝门外跑去。 走廊光线明亮,有很多人,但那些人却没有五官。 他有些搞不清自己这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了,慌张地抓住一个人,颤声问:“我的小孩呢?它在哪里?” 它还活着吗? 那人摇头,不知是要表达“不知道”,还是“它不在了”。 他找遍了所有房间,哪里都没有他的小雀。 医院天旋地转,像被不断翻转的魔方。他在晕眩与恶心中醒来,终于确定刚才所经历的的确只是一场梦。 俞医生来了,愁容满面地看着他。 他立即意识到是小雀出事了,想要拉住俞医生的手,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轩文,你身体消耗太大,暂时只能躺着。”俞医生叹气道:“孩子……” 他双眼撑至最大,瞳仁里写满惊恐,“孩子还在吗?” 俞医生点头,安抚性地在他手臂上拍了拍,“不过情况不算好——严重早产,虽然女性怀孕七个多月生产不少见,但你是男子身,各方面都比较特殊……” “它现在在哪里?”闻言,他的眼泪已经淌了出来。 “在监护室。”俞医生坦诚道:“情况不太乐观。” 他紧捏着双手,胸膛因为哽咽而大幅度起丨伏。 泪眼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当那个身影走近,他分明听见俞医生说——柏先生。 朝思暮想的人终于来到近旁,他感到血液像是起了潮,被牵引着翻涌呼啸,向那遥远的月亮匍匐朝拜。 柏先生的手放在他没有血色的脸颊上,继而移动到额头。 他每一寸肌肤都绷得痛了起来,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柏先生将食指压在他唇上,示意他不用说话。 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