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沈尚书都一同拉下了浑水,也仍旧只是观望蓄势—— 只因彼时没有盐业、舞弊之乱,蔡家依旧如日中天、无从祸祟,那么刑部尚书之位虽重,放在泱泱大朝万千官员间,也决然无法撼动蔡氏的地位。那么蔡家留着崔宇这一招暗棋,其实已经根本不是为了那当下的安危了,而是千里设伏,开始为之后覆灭裴党埋下引线。 由此,裴钧不禁想起前世被姜湛打入大牢后,他曾远远地见到,崔宇也被抓了进来。那时他只道是自己的败落牵连了崔宇,而崔宇被刑审之后,他的罪状中也果真多出一道“不察”之罪。 此罪何解,监官连念也懒得念了,抓着他血手就匆匆画押了事,另一头又拿着这画押提讯方明珏去了,一进一出似在赶集般,停都不停。 他那时只当是崔宇受不住刑罚,才顺着审官的污蔑,栽赃他这奸佞罢了,人之常情而已……又岂知这“不察”之后,竟是崔宇头上真有罪过呢? 一想到这里,裴钧只觉耳后发凉、颈似灌风,脊背都泛起寒意。他垂头看沈氏再度哭跪在地上同他磕头求救,只觉喉头都齁着一口锈甜,下刻就调开了眼去,只抬手冲董叔一挥,便揪着钱海清袖子转身出府道: “备车,去大理寺。” 第62章 其罪四十五 · 不察(下) 短短几日间,京中官场上错罪频发:前有内阁大学士蔡飏和礼部侍郎冯己如舞弊被捕,后有刑部尚书崔宇身涉命案、遭到捉拿。至今,朝中四品以上大员,竟接连落马了三个,如此再算上李存志千里赴京指控宁武侯府的一纸血书、一通御状,算上之前的晋王遇刺、瑞王被害,一出出已足可令朝纲动荡、百姓咋舌。 这无疑是把姜氏王朝疮痍皮骨下的种种腐朽,无可遁形地曝露在了社稷飘摇的晦然昏光下,叫裴钧坐在哒哒马车中锁眉一想,隐约只觉眼下朝政的形势若愈发险峻下去,那不出一年,也许都快赶上他前世将死之时的乱况了…… 事情开始愈发难以预料。 裴钧忽觉,打从他再世为人一睁眼起,那些曾蜷缩在命运暗角里不为他所知的一个个隐情,似乎就从漆黑的缝隙中接二连三地奔流出来了:姜越的倾心,邓准的背叛,唐家的滔天巨案,裴妍母子多年受苦……直至如今,原本寡言肃穆的崔宇,居然也被查出是个虐害人命后花钱平冤的人。 而这罪状在前世还更为他的覆灭平添了一笔,他却在此时此刻才迟迟惊觉真相。 一切忽如其来,可细想去却早有伏线——倘若他早早去深究裴妍案发后崔宇连日的不安和疲态,倘若他早早像曹鸾嘱咐的那般“留心身边细变”,那早在此事如此恶化前,他至少能先把崔宇摘出刑部再作论处,总不至让六部被蔡延一把撕出这大的豁口,更不至让裴妍的案子也跟着崔宇栽这跟头…… 然而这些“倘若”都不再有意义。事情还是发生了,往后的艰险也即将随之而来。 “师父,大理寺到了。” 一声轻呼打断裴钧思绪,是钱海清下车替他撂开了帘子。 裴钧暂且收了所想,下了马车,长腿健步跨入大理寺部院,一时引内院馆役侧目,纷纷向他行礼:“裴大人……” “你们将崔尚书请哪儿去了?”裴钧开门见山。 馆役几人相视一眼:“回大人话,崔尚书刚被带回来,眼下在后头大堂里上枷,蔡太师正亲自签办。” 裴钧一听这话,径直就绕过前院影壁往里走去,七弯八转停在大理寺正堂外,果见靠北璧的堂桌之后,是蔡延正亲自坐镇签理文书。而堂下有人肩负了枷锁,正被差役围押在中间站着,那一身叫裴钧熟悉的气度如今已折了大半,可单看那身量,他却也识得就是崔宇。 这时蔡延在座上先瞅见裴钧跨入门槛,灰眉不禁一动:“哦,裴大人来了。” “蔡太师这大阵仗地请下官过来,下官又岂敢不来呢?”裴钧不无讽刺地接上一句,侧头看向立在一旁的崔宇。 崔宇一脸灰败,背脊徒劳地直挺着,面上神情在看见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