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局里新来个同事。”郭慨起了个头便停下来,看着柳絮。两个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猫和狗在旁边吵个不停,但有一瞬间,他们都感觉到了异样的安静。 “她也叫柳絮,和你的名字一模一样。”郭慨说,“我忽然就想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在网上一搜,就看见了你搞的这个活动。你好吗?” “还好,挺好的。”柳絮想起从前自己很不爱看见郭慨,但四年没有见面,再见时那些情绪都没有了。时光的沙漏里,已经落下去的沙子飞舞起来,闪起旧日的光芒,仿佛要再回到上层似的。 柳絮向同伴打了个招呼,就和郭慨一起在附近找了个咖啡馆坐下说话。 “你变了很多。” “是说我胖吗?这些年吃的多动的少。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柳絮笑笑,没变吗,快三十的人,哪能没变,郭慨现在说起客气话倒是自然多了,全不像当年的生涩少年。时间之下,没有人能不变。“当刑警不是应该很累的吗,怎么会胖,难道你升职成领导了?”柳絮开了个玩笑。 “啊,不再是刑警了。”郭慨停顿了一下,展开缅怀的笑容,像是对旧日理想的致意,“你婚礼那一次,喝成急性肝损伤,就不能太累了,领导考虑我已经不适合刑侦岗位,调离了。” 柳絮觉得很尴尬。她知道郭慨那次被送了医院,没料到情况这么严重。喝酒致急性肝损伤并不常见,但一发生就无可挽回,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几乎就是半残了。 “啊,我不知道后来居然这样,真的是… 那你现在做哪方面的工作?” “户籍警,家那儿的派出所,方便,走路上下班。每天走这家串那家,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哈哈。轻松得很。” 郭慨语气温和,他现在整个人的气质都是和和气气的,活脱脱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做户籍警真是再合适不过。但柳絮心里却一阵悸动,她不由得想起了从前的那个郭慨,那个小时候在马路上拦车吓她的郭慨,那个在弄堂里呼啸着干架的郭慨,那个戴着警帽在病床前打拳的郭慨。那是另一个郭慨,另一个人。因为肝损伤,他不能成为一直以来的那个人了。小时候她觉得读书最要紧,瞧不上郭慨这样的坏孩子,现在年岁渐长,却不这么想了。关键是郭慨那天为什么会喝那么多酒,柳絮心里明镜似的。 我就是个扫把星啊,和我沾上的人都不妙。 柳絮这样想的时候,露出勉强的笑容,笨拙地想要换个话题,便问:“你结婚了吗?” 这话一问出口她就后了悔,她在心里指望着郭慨能说自己已经结婚了,或者有个稳定的照顾他的女朋友。 “没,一直单着呢。”郭慨说。 自己真是蠢,柳絮想。 “你呢,这几年还好吗?”郭慨帮她岔开了话题,他体谅得全然不似记忆中的他,这更叫柳絮不好受。 于是柳絮开始努力地聊自己。聊她这些年做的公益,除了流浪猫狗的工作,还去贫困山区支过教;聊她每天早上一小时的跑步和每周三次的健身房运动;聊她对心理学的兴趣并准备报班考一个心理咨询师执照;聊她作为一个全职太太的幸福感。 郭慨一开始笑呵呵听着,但慢慢的,一些细微的小动作让柳絮感觉到他有些不自在,好像有什么事让他待不住似的。于是柳絮说自己该回去了,她是活动的发起人,离开太久不好,以后常联系。郭慨说好。 柳絮上完洗手间回来,郭慨已经把账结了。他坐在那儿看她,眼神有些复杂。柳絮等着他一同出门互道珍重,郭慨慢慢站起来,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 “你……还好吗?” 在救助站里重逢时郭慨就问了声“你好吗”,刚才也问过这几年好不好,现在他又问了第三次。 当然,我很好,前面不是都聊过了吗。柳絮这样想着,也准备这样回答。可是忽然之间,那些话噎在喉中,吐不出来。 “你的黑眼圈很重。你真的还好吗?” “我有些失眠。”柳絮说。她开始闪躲郭慨的眼神,但终究还是要碰上,仿佛被一道光照进心里,但一点都不亮堂,反有种被灼伤的痛苦。“有点失眠。”她又喃喃重复了一句。但为什么失眠呢,该怎么说呢,神经衰弱吗,为什么会神经衰弱呢,都过得这么幸福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她说得出口吗? “你有事情憋着啊。”郭慨指指她的心口。柳絮被他这么一指,许许多多的东西克制不住地从心底里翻起来。她心里叫着糟糕糟糕,但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自己却根本没有留意到这点。 “我有过一个孩子。”柳絮说,“没人知道,其实我在婚礼那天喝了酒。是我杀了她,这是我的报应。” 她开始谈这个孩子的事,开始忏悔,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