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很坚强了,遭了那么多难还没垮,也不知道这回挺不挺得过去,这孩子眼看就要没妈,再没了爹可怎么办啊。” “我听说他以前是老师啊,怎么混到咱们这儿来了?老师不该都住小洋房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得罪了什么权贵,被整了吧!” “啧啧啧,穷人日子难过噢……” 洛昙深眼神阴鸷得可怕,嘴里像喊了一大口冰渣,“好好一个人?” 周谨川这样的畜生,在这些看热闹的人眼中,竟然是好人? 那天底下还有什么恶人? 难道穷是作恶的遮羞布? 他发出一声冷笑,眼白绽出缕缕红血丝。 道路已经疏通,后面传来喇叭声,他艰难地从浓墨一般的情绪中抽离,知道自己应该赶紧将车开走。 可是回到驾驶座上,只开出十来米,他便感到一阵强烈的耳鸣。 并非身体有任何不适,只是突然见到那人的应激反应,就像之前想要呕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一样。 他用力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可肢体仿佛已经脱离控制。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死死压着太阳穴,想要赶紧找一个地方停下来。 正在这时,两个追逐打闹的小孩突然从路边冲上马路,速度之快,几乎是直接往车头撞了过来。 他瞳孔骤然紧缩,后槽牙咬紧,奋力猛打方向盘,车轮在地上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千钧一发,车身堪堪从一名小孩身侧擦过,车头撞向一旁的路灯杆。 捡回一条命的小孩在片刻呆傻后瘫倒在地,抽泣声由小转大,听得出害怕到了极点。人们惊叫着散开,又试探着靠近,瑟缩而好奇地想要一探究竟。 洛昙深虚脱地靠在驾驶座里,冷汗如雨,目光凝滞。 车祸其实并不严重,撞杆时车速算不上快,加上车的性能极佳,车体虽有受损,他却连最轻微的伤都没有受。 可心情却愈加烦闷,就像被人生生推入了一片潮湿的沼泽,怎么也挣脱不出来。 交警还没有赶到,他抬起双手,捂住了脸。 眼眶很热,鼻腔泛酸,陈年的痛楚仿佛卷土重来,再一次侵蚀了他的大脑。 本以为时间可以淡化一切,事实却是时间对过往束手无策。 在刻骨铭心的悲恸面前,时间也许只是一个庸庸碌碌的看客。 和现在围在车外的那些看客没有任何区别。 他突然发现,自己只是在看不到那个人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自我麻醉,然后选择性遗忘,好像真的从十六岁那场噩梦里走了出来。 可是并没有,根本没有! 再一次见到周谨川,和当年没有差别的恨意排山倒海袭来,那些以为已经淡去的痛苦、以为已经模糊的画面、以为已经可以笑着谈及的人通通闯入脑海。身体像是被一双巨大的看不见的手举向空中,下一刻就将被投入暗无天日的地狱。 周谨川似乎过得很惨,但这种惨根本无法与他目睹的惨烈相提并论。 他双手发抖,两眼直直盯着被撞弯的路灯杆,低声自语:“活该啊……但不够,还不够……” 那声音嘶哑阴森得可怕,他甚至想象不出自己会发出这种声音。 肩膀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他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心里像有什么要挣破束缚冲出来,关节共鸣般地集体疼痛,愤怒与恨意变成一根根生锈的针,在心脏反复戳刺。 他握拳压住胸口,嘴角散出痛苦的闷吼。 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