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是知道了,清清楚楚。” “我来,是要谢谢你。长庚,你让我又见到了起初之时,我曾在君山柏树之下遇到过的少年。你就是那个我从我前生十三岁开始,便喜欢着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他若也老了,便就是你如今这般的模样。” 她握住了他的一只手,牵引着,按压在了自己的胸口之上。 柔软之下,心在怦然。 谢长庚低头,和她四目相望。 积在他鬓发和乱蓬蓬胡须上的冰雪融化了,变成了水。一道雪水沿着他的额头滚落,滚过眉梢,落入了他的眼睛里。他眨了下眼,忽然再次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 天山峰顶那亘古不化的积雪,戈壁荒原那终年游弋的风刀,纵然催老了容颜,封冻了心血,然而在这一刻,因为眼前人那双凝望着他的明媚眼眸,一切忽都变成了最好的模样。 他红着眼睛,将她压在了身下,不停地要她。他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少年郎,试手补天,血气方刚,有着用不完的气力,永远也要不够她。 夜渐渐深了,不知过了多久,连帐角的那盏牦油灯,也终于熄了。 耳畔是男人发出的均匀而沉静的呼吸之声。他累了,睡了过去,但是热热的呼吸,却还是散在她的面额之上,仿佛羽毛,不停地,轻轻地撩着她。她忍不住,轻轻扭了一下在他臂中的身子。才动了一动,身侧便伸过来一只手,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你要去哪里……” 夜色之中,一道仿佛发自半梦半醒间的含含糊糊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 她立刻朝他靠了过去,蜷回在他的怀中。 “你睡吧。我便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她的唇贴到了他的耳畔,柔声哄他。 他便安静了。过了一会儿,就在慕扶兰以为他再次睡了过去的时候,忽听他低低地道:“兰儿,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有一段时日,身体坏得厉害,咳嗽起来的时候,痛得几乎站不直身体。我以为我要死了。那段时日,我时常梦见你。有一回,我竟梦见你来看我了。” “我对你说,上辈子,我辜负了你。这一辈子,哪怕终其一生赎罪,也是我欠你的。但是,倘若我们再有一个来生,我希望记住一切的那个人,会是我。我要再乘乌船,从长江入洞庭,去向你的父王提亲,求娶他的女儿。我希望你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等着我,我会去那里,再帮你救起掉下悬崖的小鸟,这样,你就会喜欢上我的……” “当时没有等到你的回答,我就醒了过来。” 他沉默了下去,片刻后,又道:“后来药翁游方而来,我的旧伤渐渐痊愈。但是这个梦,我一直记着,记得清清楚楚……” 他的声音渐渐悄然,直至无声,只有抱着她的臂膀,变得愈发紧了,仿佛唯恐松开,她便会如那梦,醒来,全部是空。 慕扶兰的眼眶热了。 她抬起手,指摸索着,抚过他的胸膛,沿着颈项,慢慢地来到他的面庞,一点点地,插入他那一部乱蓬蓬的胡须里,将他的脸带了过来。 “我答应你。不但这辈子,我们往后要在一起。倘若还有下辈子,我去那里等你,你记得一定要来。我们再从少年夫妻做起,那一定很好。”她说。 谢长庚紧紧地抱着她,一动不动。 风雪一夜。次日清早,雪霁天晴,冬日的朝阳,照射在天山峰顶的皑皑白雪之上,明光耀目。 慕扶兰的随从,立在这处位于山麓之下的金城哨点前,向她拜别,转身离去。 慕扶兰目送着他们的身影,出神了片刻,转头,对着身边男子道:“走吧,带我去金城。往后,除了君山,那里也是我的家了。等过了冬天,天气暖和了,什么时候你有空,你再带我去西域见识一番。我在师傅的笔记里,读过他走过的西域诸国,风土人情,与我中土大不相同,我极是向往。” 谢长庚缓缓收回眺望着上京方向的目光,看向她,脸上露出微笑。 他点了点头,说:“好。” 慕扶兰望着往自己肩上默默披斗篷的谢长庚,“你是在想熙儿吗?”她问。 谢长庚替她慢慢地戴上帽子,低声说:“他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声音之中,满是遗憾。 慕扶兰道:“你知道我师傅,他怎会来这里的吗?” “我曾问过,药翁道是游方天下,想去西域,机缘巧合,路过此处。” 慕扶兰摇了摇头:“是熙儿找到我师傅,请他来这里,为你治伤的。” 谢长庚的手停住了。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