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就是大人,还什么小大人!” “是是是,大人要用吗?” “把东西都拿来吧。”他老气横秋地指挥着。“殿下是不会让你们白干的,不会亏待了你们!” “是是是,就算没有赏,下官也不能让殿下和大人冻着!” 他模仿着他娘的语气说话,倒把一旁的刘祁逗笑了,心头沉重的压抑感也瞬间减轻了不少。 刘祁环视着身处之地,满目间全是书柜和书架,屋子里有一种书籍油墨特有的香气,以及一股同样难以忽视的霉味,整个屋子里只有正中央这处放着书案和一张巨大的工作台,工作台上堆放着装订打孔用的锥子、麻绳、皮绳和封存绢帛的竹筒、纸筒等杂物,摆的满满当当。 比起他住着的冷宫和上学的东宫,甚至于在道观里清修的静室,这里的环境和它们相比自然是天差地别,脏乱又阴冷。 可就在这间乱糟糟的档库中,埋首于这些卷宗里,刘祁却有了一种久违的平静,一种心灵上的祥和。 他竟不觉得冷,也不觉得苦,更不觉得受…… 等等!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刘祁看着文吏们送过来的棉被和厚毯子,眉头皱的死紧。 被子倒是挺厚,只是原本应该是蓝色的,因为污垢和常年累月使用的关系,一部分有些隐隐泛绿,一部分已经全然褪色,露出了里面结了块的丝绵。 整个棉被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有些像是什么馊了,又有些像是从土里挖出来的腥气,总而言之,刘祁从小到大锦衣玉食惯了,竟想象不出这是什么味道。 “这是去年上官给蒋文书赐下来的丝绵被,料子是好贡缎,里面也是干净,呃,干净的丝绵……” 其中一个文吏似乎是有些尴尬地开口。 “殿下见谅,我们这里留宿的极少,其他几位大人班房的棉被,咳咳……” 上好的贡缎? 干净的丝绵? 他该感谢自己不像大哥吗,否则岂不是要吐死? “殿下切莫嫌弃,并非小的们不爱干净,只是但凡贵重点的料子,洗几次后就会褪色坏掉,丝绵也不再暖和。我等不过是吏胥,上官赐下的东西,一旦有所损毁,实在是有天大的不好……” 另一个文吏腆着脸说着:“另一床毯子也是如此……” 他指了指另一个原本是米白色现在已经成了驼色的毛毯。 “其实这是上好的毯子,只是太沾灰,既不能暴晒又不能重洗,多洗几回还会渣掉,所以我们就一直这么用着。其实像我们这样的身份,即使给我们好东西,我们也是维持不起的。” 他隐隐有些叹息。 “是什么样的身份,就用什么样子的东西,否则即使得了这富贵,在外人看来的富贵,反倒是种负担啊!” “……在外人看来的富贵,反倒是种负担吗?” 刘祁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又抬眼笑道:“你这小吏,倒是挺有想法。” “您别看蒋文书在这里做个小吏,其实他也是进士出身,只是……” 另一个小吏笑着插嘴。 “小江!” 被叫做蒋文书的连忙喝止。 听说蒋文书居然是进士出身,可没有当上官,却成了吏,刘祁也是吃惊不已,连连注目。 那姓蒋的大约认为自己沦落到这里十分羞愧,满面通红,不想再多说了。 一旁的庄扬波没注意到其中的暗潮涌动,拿起了他们送上的棉被和毛毯,左右看了一圈后,眼泪都泛出来了。 他和殿下何曾盖过这样的东西! 等下次休沐回家,一定要抱几床好褥子过来! “你说,是什么样子的身份,就用什么样子的东西,言语中已经有了认命的意思……” 刘祁看着庄扬波手中的棉被,脸上突然升起了认真之色。 “既然如此,为何上官赐下丝绵缎被和毛毯等物,你却没有辞而不受呢?” 蒋文书身子一震,似是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思忖了片刻之后,才感叹着说道: “一来,是怕上官不喜,辜负了上官的一片好意;二来,也未必是真认命了,只是如果想的越多,伤的越重,索性一开始就不想。可毕竟努力过一场,一旦得了机会,都想要好好表现;三来,比起裹着麻布葛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即使是不可承受之贵重,也自然是接受了更为明智……”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