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又去握她的手,她便没躲,任他把自己的小手放在掌心摩挲。 “奉儿,惠州城已经不是以前的惠州城了。二叔虽然名义上是惠州路总管兼府尹,可是……人在屋檐下……唉,打你一顿,也是为你好,以后长个记性,脑袋里不许再想些乱七八糟的!” 她感到二叔的手抚着她的后背和脖颈,捋顺她的头发,心里面一点点化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二叔,对不起……” 文璧又说:“你好好养几日,以后……”他顿了顿,似乎是说给她听,又似乎是说给他自己听,“你也快是大姑娘了,以后就别出去走啦,多在家里读读书,学学针线女红,陪陪二叔……等稳定下来,要是你爹爹……没指望了,二叔就把你当女儿养,反正也都是一家人,不用改宗换姓……再给你找户好人家,让你终身有托,我才放心……唉,兄弟一场,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她听到二叔在描绘那么多遥远的事情,只觉得不像是在说自己,半晌才明白过来,鼓起勇气说:“二叔,你……你嫌弃我了?我……我不要去别的好人家,我就要在这儿,我,我要爹爹活着……” 文璧却笑了:“真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她真的是不懂,为什么二叔对自己那么关怀备至,从此却不准自己再出门了。等她伤好,她的房间便被搬到府衙深处的一个小花园里,进进出出的全是丫环老婆子,不知是文璧从哪里拨来的。文璧只允许她出过一次院子,是到他的书房去挑一些简单的书,带回去自己读,每隔几天,他便会过来查问,回答她不懂的问题。 他还遣了几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小姑娘,陪她读书说话。奉书想拉她们做弹弓、捉虫子、偷偷爬树,她们却全都不感兴趣,闲时只是叽叽喳喳地聊一些衣服首饰之类的乏味事情,要么就是撺掇她逗弄那只笼子里的金丝雀儿--那是文璧花大价钱觅来的稀奇品种,小巧可爱,专门送来给她解闷的。 可奉书却不觉得这雀儿有什么好玩,在和它接连几日大眼瞪小眼之后,她终于叛逆心起,不顾丫环们的劝阻,打开笼子门,想把雀儿放走。可那金丝雀似乎也和她作对,任凭她怎么摇晃,它总是紧紧用脚爪抓着栏杆,叽叽喳喳地叫着,就是不飞,气得她“砰”的一声把笼门关上了。 就连小黑子,她也见得少了。只有她刚搬进来时,他曾来帮忙搬运东西,因为那些沉重的衣箱不是几个丫头婆子能搬动的。她向小黑子道歉,问二叔有没有罚他。小黑子却笑笑,指指她的右耳朵,做出害怕的神情,又指指院子门,用手虚画了一条线,作势守在外面,意思似乎是:“小姐乖乖地呆在这里,我保护你平安。” 奉书哭笑不得,只想狠狠踢他一脚。 两个妇人被派过来,教她针织女红。她不敢不学,因为文璧说了,要是她学得不好,是会影响她终身的。虽然她不太懂,心不灵、手不巧的女孩子,将来究竟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三天后,她交上了自己的第一份绣样,扭扭曲曲的像一只死蜈蚣,可是二叔也没罚她啊。 她的匕首、剪刀早就被收走了,小耗子送的那一大堆东西,在她的坚持下倒是没扔,只是放进了一个大箱子里,和其它杂物一起塞进床底下。还好,最重要的那件东西,一直让她贴身藏着,哪个丫环敢碰,她就用绣花针扎她。 她的脚则再也没见过天日。前一阵子的缠脚都是她自己动手,还有一些敷衍的意味,现在却是要动真格了。两个老婆子捧着她的脚,左看右看,口中啧啧做声,说:“再不赶紧,可就晚了!现在天凉,正好动手。”一人把她的双脚往膝盖上一架,伸出老筋遍布、鸡爪子一般的手,扯过白布,把她鲜嫩嫩的脚趾头一点点卷进去,直到露在外面的皮肤充血发红,又慢慢地变白,最后消失在布帛下面。 刚裹第一下,奉书便喊痛,想把两个老婆子踢走。可是她们却似早就料到她的反应一般,一个狠狠按住她的双腿,一个压住她肩膀,力气大得不像五六十岁的老妪。其中一个是知道她的逃跑事迹的,瘪着嘴,一边用力,一边阴测测地笑道:“不缠出个玲珑小脚,只怕小姐明天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嘿嘿!” 奉书觉得不公平。她看到街上的三姑六婆、姑娘丫头,有不少都是甩着大脚走路的,凭什么偏偏自己要缠?不仅白天走路时变成了鸭子,就连晚上睡觉,脚掌也缠得紧紧的,火辣辣的难受,捂出的汗不得散发,隔着鞋子似乎都能闻到,撒了香粉,也不管用。 等文璧来了,她向他诉苦,拉扯着脚上的白布,说:“里面肯定已经烂掉了,不信你解开看!” 文璧却连忙制止,笑道:“不用看啦,没事的,体面人家的闺女都是这样过来的。谁让你耽误了几年呢?现在不苦一苦,以后可要后悔。” “我……”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我爹爹说过的,我可以不缠!” 文璧却像听到笑话一样,摸了摸她的头,“你思念爹爹,想入魔了吧?”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