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 文哥儿安安静静地把整份奏本读完了。 外戚之害古来皆有,明朝算是最小的。 只不过这也是相对于皇室而言,对于百姓而言同样贻害无穷,外戚封爵并不是惯例,替娘家坚辞爵位的皇后也是有的,只是抵不住开了头就有人求。 像张峦得了爵位,还觉得不够风光,上书要求给自己加个勋号,听起来更威风。 这样的封爵直接破坏了军功封爵制度,让本来很值钱的爵位变得轻贱了许多——别人九死一生才能捞到个爵位,你生个女儿就有了,甚至还能代代相传,那咱拼死拼活算什么? 另一方面,这些外戚封爵后一没实职,二没本事,根本不能参预军事,得了爵位就到头了。他们平时闲着没事只能收收贿赂买买田,再倒卖倒卖盐引,反正正经事又干不了,不纵情享受、放肆敛财还能咋滴? 这样有爵位在身的外戚多了,难道还能是好事不成? 既然不是好事,那就该说出来,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得叫谁都没法反驳。 不管会得罪多少人,更不管皇帝喜欢不喜欢,要是会得罪人就不说、会让皇帝不喜就不说,那还有什么事是可说的? 照理来说,丘濬对于待他有知遇之恩、把他提拔成尚书乃至于阁老的朱祐樘应该给几分面子,尽量不会让朱祐樘太下不来台。 毕竟丘濬在宪宗皇帝手底下干了那么多年一直在闲职上面打转,最有实权的官职还只是去国子监当个校长,还是朱祐樘继位后才给了他仕途上的第二春,不叫他六十几岁还只是以国子祭酒的身份致仕。 可现在丘濬还是上了这么一本朱祐樘肯定不会喜欢的奏章。 文哥儿知道老丘为什么这么做,老丘是在告诉他这才是直臣应该做的事,哪怕前面已经有人磕得头破血流,他们也还是该前仆后继地去做,哪怕自己同样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为人臣子应该忠君吗?应该的。 可他们最大的“忠”不是皇帝想听什么他们便说什么、皇帝让做什么他们便做什么,而是辅佐皇帝成为一代明君,让江山社稷变得更好更稳固、天下百姓生活得更好更安乐。 这才是他们“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意义所在。 丘濬给他上的这一课,赌上了他的仕途和圣心。他入内阁还不到一年,手里分到的事情本就不多,若是不得圣心往后便只能当个空有阁老之名的闲人,过个一两年说不准也会和刘吉一样被“劝辞”。 丘濬不知道这个可能性吗?丘濬肯定是知道的。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他还是做出了大家都觉得他在掀外戚锅的事。 文哥儿放下奏本,跑出了家门。 外面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天气也闷得厉害,已经略带些春末夏初的暑热。他一路跑到丘家门口,脚步一下子又顿住了。 他们对他都太好了,他得了别人给他的这么多这么多的好,以后到底能拿什么来回报他们呢?他以后要是没有变成很好很厉害的人,他们会不会后悔现在对他这么好呢? 这时候凉凉的雨滴从天上落了下来,老大几滴雨落在文哥儿头上、脸上、肩上,叫文哥儿一下子回过神来,咻地一下径直跑进丘家家里去。 他一见着丘濬就凑过去让人瞅瞅砸到他脸蛋上的大雨滴,嘴里还嚷嚷:“下雨了,好大的雨!” 要是自家儿孙这般没规矩,丘濬早就开骂了。可文哥儿就是这性格,谁都没法拘住他,皇帝老儿都不成,丘濬便也不说他了,只叫人拿巾子给他擦头擦脸。 文哥儿道:“就几滴,我跑得快,它淋不着我。” 丘濬不吭声。 文哥儿道:“我想好了,只要有空都来给您校阅稿子,咱俩一起把这本《成语词典》编好。” 丘濬这才看了他一眼,示意他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