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把门一合,晏清源已笑道: “你说你睡不着,这是要让我也睡不着?说罢。” 晏清泽整了整衣襟,眼睛眨巴眨巴:“阿兄,我是有心事,不说出来,铁定睡不着!” 说的晏清源呵一声轻笑:“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七郎,思虑过多,小心少年白头。” 晏清泽小孩子家,才不多管什么少年白头,只看眼前:“其实今日,在二哥的府邸,有人一路老窥伺着咱们,可惜我没看见脸。” “是个形容怪异的人,对不对?”晏清源淡淡一笑,分毫不觉意外的样子,晏清泽却听也听呆了: “阿兄,你看见啦?”脑中一转当时情形,讷讷的,“我还以为阿兄不知情呢!” “哦,”晏清源不经意把茶碗一划,宽袖一遮,“我并不知情,只是察觉到了而已。” 案上成摞的公文,堆的像个小山丘,晏清泽一瞥,无端一阵焦躁,深吸口气,平复下问道: “二哥府里的人,胆子也太大了,怎么敢那样瞧着咱们?那样的人,他怎么好留着?” 说的自己心里也咯噔一下,小脸微微发热,抬头见兄长露了个玩味的笑: “不消什么人,若是奇货可居,你二哥既想养着,随他罢。” 把茶碗一撂,双手交叉,晏清源皱眉笑道:“就是这件事?我教你一个词,风声鹤唳。” 没想到晏清泽接的快极了,脸一扬:“我知道,这个词说的是苻坚败于八公山,就是阿兄打的那座八公山!” 八公山,往事劈头而来,晏清源回味着这几个字,仿佛时间又把他带回攻寿春前的那些日子,他不由把军报一抽,掂量几分,寿春魏平守而不出,同当初陆士衡何其似也! 难道天道真的有轮回? 只一瞬,晏清源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纵然寿春再失,他也会再拼力夺回来,天道?他就是要天道在他。 晏清泽把兄长端详了片刻,难能猜他心思,只见他忽沉默下来,神情莫测。 犹犹豫豫的,晏清泽起身,朝他行了个礼,轻吐出口气: “那我回去睡觉了。” 留晏清源一人,在几上叩了好半天的手指头,分明无赖,那长睫却一动一颤的,把个多少心事,都随着轻轻一垂,掩到那道投影里去了。 转眼到十二,鸡鸣两三声起,晏清源正一面由婢子侍奉穿衣戴冠,一面微阖双目,似还在养神,一派的悠游。 院子里响过一阵脚步声,很迅疾,那罗延顶着一头的汗珠子进来,上前就说: “世子爷,摸查出来了!”把婢子一支,凑在晏清源耳畔好一阵私语,说完,露个闪烁不定的眼神,“世子爷,这顿饭,可吃不得呀!” 晏清源冷笑两声,一甩袖:“一顿饭而已,明知山有虎,我偏要向虎山行,我倒要看看,一群蠢货,能给我翻出什么花样来!” 这语气,分明一肚子邪火,眼见要爆,那罗延看得明白,柏宫还在南头狂妄忘乎所以,朝廷三分之一的土地,全都以他的名义卖出去了,好不易盘下来的两淮地盘,世子爷一夕功业,眼见都要喂狗了! 越想越恨得咬牙切齿,可又迟迟不见晏清源有太大动作,韩轨那一路,到了颍川,多半也是苦战,柏宫那老狗……那罗延想的一脸铁青,再看晏清源,一身华服,头戴远游冠,配上那张如玉清透的脸,颀长秀挺的身材,莫说五姓高门,王谢世家,全天下也寻不出比世子爷更贵重夺目的人物了! “世子爷,我去喊七公子?”那罗延抢先一步,把门一开,让清晨第一缕曦光打进来,照在晏清源白俊的脸上,人往阶上一站,冲朝阳微微一展颜,并未有温柔神色,却是个君临天下的睥睨姿态。 那罗延看的有些呆,听晏清源忽而启口: “你也随我去。” “可,不合规矩啊,世子爷?”那罗延脸一垮,眉头攒了起来。 晏清源终于露出了寻常的温文尔雅,亲和近人,手一背,轻轻摩挲起袖口: “规矩是么?我就是规矩。” 第110章 西江月(8)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