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太监笑得见牙不见眼, 掖了手寒暄了几句, 这才转头笑道:“这是娘娘面前的大宫人阿鸾姑姑,等会就由她带你们觐见。咱家要回乾清宫复旨了,等见过了娘娘, 还请傅夫人和傅乡君稍等片刻, 等咱家把那些赏赐收拾齐整了, 您好一起带回去!” 宋知春连道不敢, 趁诸人背身时将一只绣了柿柿如意纹葛紫荷包飞快塞入阮太监的口。等阿鸾姑姑回头时,宋知春又是一副眼对鼻口对心的端庄模样。 为了进宫谢恩,今早丑时母女两个就起身收拾妆容,到宫门时连口水都没敢用,就怕内急起来出丑。好在一进通化门就遇到阮太监那里侯着,母女俩心头这才稍稍安定下来。不管在哪里,有个说得上话的熟人照应比什么都重要。 阮吉祥愣了一下神,按了按袖袋里沉甸甸的物事,心想肯定又是赤金打制的小元宝。这傅家人别看是小地方来的,这打赏起人来手底下可从来不含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裴大人每回进宫一出手不是白玉佩饰就是翡翠把件。东西贵重倒在其次,难得的是回回都有这份心意。 宋知春和女儿傅百善被引进万春殿,这是一处不大的宫室,装饰简洁典雅。只是现下已经是初春了,屋里还燃着地龙,水磨石面上也铺了厚厚的地衣。母女俩恭谨跪下磕了头,就听堂上一道极和煦的女声道:“快起来吧,让我瞧瞧一巴掌劈死黑熊的姑娘长什么样?” 这话说得夸张风趣,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和善的笑声。 傅百善这才敢抬起眼,果见上首坐着两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中间那位穿了件杏黄地绣折技牡丹的,应该就是张皇后。虽说上了年纪,面庞却依旧柔婉端庄,眼神依然清澈如水,想来年轻时也是位绝色。 张皇后见这女孩亳不怯生,张着一双杏仁大眼兀自瞧个不停,心里便欢喜了三分。招了招手,拿了桌上红木五彩点螺花鸟瑞兽攒盒里的玫瑰千层酥放在女孩手心道:“一早没吃什么吧,赶紧垫垫。当年我第一次进宫时,也是饿得肚皮儿都疼了。” 傅百善见这位张皇后随口就是“我”,而不是戏文里的“本宫”什么的,立时就对她有了几分好感。一旁的大宫女阿鸾忙吩咐搬两把小杌子过来,又亲自端了两杯热腾腾的茶水搁在她们母女手边。 左首坐了一位年纪更大的老妇人,头发已然全白,此时手里拿着茶盏也忘了喝,只是怔怔地将人瞅个不住。傅百善心里有些奇怪,见那老妇人似乎没有恶意,就扬脸露出一丝笑意。七符哥说过,宫里头不管认不认得人,见面先笑三分总是没错的。 谁知那老妇人见了傅百善笑时脸颊上露出的一对浅浅的酒窝,只觉眼中一阵酸涩,忙转头不敢再看。 张皇后见了就笑着介绍道:“这是寿宁侯府的老夫人,正巧进宫来看我。说起来,过些日子就是这个姑娘成亲的日子,是皇上亲自赐下的婚事。所以说择日不如撞日,老姐姐你既然遇到了,少不得也要拿几件压箱底出来给她做份体面!” 寿宁侯府的张老夫人已经恢复了平静,将傅百善招至面前又细细看了一回,才转头对宋知春缓缓道:“能蒙皇上赐婚是天大的福气,全靠宋夫人教养得好!我那里还有几件年轻时戴过的头面首饰,到时给大姑娘添妆,还请宋夫人不要嫌弃!” 宋知春心里明镜似的,说是巧遇实则是寿宁侯府的老夫人想见一眼珍哥而已。论起来,这位张老夫人是珍哥的嫡亲外祖母,就因十多年前的那场变故,两祖孙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心下也不由有些戚然,忙唤女儿前去叩谢! 傅百善知道自已被封了个四品乡君,这宫里头却是人人都比自个品阶高,所以见人就要磕头。但是这位老夫人面相和善,却让人心头生不出半点恶意,便端正跪在地上,以手加额恭敬磕了几个响头。 张老夫人历经风雨见惯风浪,强忍了心头搅动亲手将傅百善拉起,摩娑了一阵才有些哽咽道:“……乡君大禧!”话语落时,一对成色极好雕了三多如意纹的白玉镯就留在了年青女孩的掌心。 等宋知春母女却退出万春殿时,张老夫人再也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伏在椅上哽咽道:“……头一眼看着还不如何像,一笑起来那神情分明就是一个模子。我的安姐也是一笑脸上就有一对酒窝,心里有再大的烦忧见了也立时就忘了。” 张皇后拍拍她的手,“放宽心吧,这丫头的夫婿是个靠谱的,人也生得精神。为了求这桩婚事,历年积攒的军功说不要就全不要了,让皇帝好一顿说呢。他倒是个一心一意的人,那丫头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张老夫人连连点头,扯着帕子拭了眼睛道:“刚刚我摸了这丫头的手心,厚厚一层茧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这宋氏倒是知事懂礼数的,她与我大儿媳交好,每年都要写几封信说说这丫头,所以我看了她几眼后就感觉好像完全不陌生似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