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着灯笼就往外走,白龙观很大,依稀还能感受到昔年规模,只是年岁久远,已经破败不堪,如今偌大道观,就剩下三个人在驻守,夜晚时分,在空荡荡的道观间行走,难免令人生出唏嘘之感。 沈峤也以为是陈恭那边又派了人来找麻烦,谁知开了们,外面漆黑一片,毫无喧嚣吵闹之色,唯独一人负手站在那里,身形举止甚为熟悉。 他不必将灯笼特意举高,也能猜出来人的身份,心下讶异,嘴上就不由带了出来:“晏宗主?” 晏无师:“怎么,不乐意看见我?” 月夜下,提着灯笼的沈峤,露出真心欢迎的笑容:“当然不是,快请进来,你用了饭没有?” 晏无师本不欲回答这种寻常无聊的问题,不知怎的,到嘴的话变成了:“还没。” 沈峤笑道:“那正好,快进来罢,观主他们正煮了面条呢!” 先前他白天里也能看个大概了,但一到夜里,眼神越不好,打着灯笼也看不清楚,加上道观的路又不大熟悉,带人进去的时候,脚下不慎踉跄了一下,整个人险些往前扑倒。 一个能够杀了霍西京,击退段文鸯的武功高手,却被石阶绊倒,说出去怕要让人笑掉大牙。 幸而一只手忽然伸出,正好揽上他的腰,将人托住。 “你的脚步有些急,不似你平日。”晏无师道。 沈峤抿嘴笑了笑,没说话,只道:“面条要凉了,你既还没吃饭,就走快些。” 谁知他带着晏无师回到灶房,观主却正好将最后一根面条吸溜进嘴里,摸着滚圆肚皮遗憾道:“沈郎君,你来晚了啊,面条已经没了。” 沈峤给他们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姓晏。” 小徒弟站起来:“沈郎君,我给您留了一碗,您可以跟晏郎君分着吃。” 观主白了他一眼:“就你多事!” 看见站在沈峤身后的晏无师,观主原本“怎么又来了一个,可只留了一碗”的话不知不觉又咽了回去,他在晏无师面前险些没法维持观主的威严,甚至开始坐立不安,只得起身丢下一句“那你们慢慢吃”,就赶紧走开了。 小徒弟从早上端来沈峤方才没吃过的面条,为难地看了看晏无师:“只有一碗了。” 面条已经有些糊了,这种食物求着晏无师吃,晏无师也未必肯吃。 但对白龙观众人来说,它却是珍藏了好几个月的口粮,他们甚至打算过年再吃,却因沈峤到来而被提前拿出来。 沈峤谢过小道童,对晏无师道:“我分些给你?” 晏无师:“不了。” 沈峤笑道:“面条虽然有些凉了,不过他们的酱萝卜很不错,你不妨尝尝。” 他知对方素来爱洁,便先将筷子洗过,再把碗里的酱萝卜和盖在上面,没沾到面条的野菜一一夹出来,放在晏无师面前的碗里,自己就着那一碗又糊又干的面条淋了酱汁开始吃。 晏无师皱眉看着自己面前那半碗野菜和酱萝卜,过了许久,才拿起筷子,勉强尝了一口。 入口滋味其实也并不是想象的那么难吃。 “晏宗主的事情办完了?”沈峤问。 “还没。”晏无师只说了一句,人究竟见着了没有,怎么个没办成法,他没多说,沈峤也没再追问。 谁知晏无师话锋一转:“你方才看见我来,是不是高兴得很?” 沈峤微微一怔,点头笑道:“是,本以为你我分道扬镳,或许要很久以后才能重逢,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方才我听你向他们介绍,说我是你的朋友?”晏无师摩挲汤碗的边沿,面上露出玩味神情。 这种汤碗做工十分粗糙,因使用许久,而在上面留下一层厚厚的污垢,无论怎么洗也洗不掉。 沈峤:“是,出门在外,说朋友总方便些,也不怕他们多问。” 晏无师注视他:“那你呢,你心底,也将本座当作朋友?” 沈峤:“同师为朋,同志为友,我与晏宗主虽非同师,也非同志,但你救过我的命,彼此渊源不浅,又同路许久,怎么也能称得上一声朋友了罢。” 晏无师:“你不怕别人说你依附魔君,自甘堕落?” 沈峤一笑:“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就够了,为什么要管别人的想法?自下山之后,所见所闻,令我感慨良多,更令我明白,以往我固守山中修道,修的不过是小道,像晏宗主这样,辅佐周主,若真能统一天下,宇内澄清,百姓不必再流离失所,易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