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这些年的遭遇他不曾了解,更不曾参与, 她背负着什么一路走到现在, 他哪怕有所耳闻, 却也无法从心底里生出真切熨帖的感同身受来。 他觉得失落,也有些可惜。 砚青虽没个正行,素来有窗就不走门,能躺着绝不坐着,可眼下却收起了往日那副潇洒不羁的浪荡子模样,老老实实坐在离小榻几步远的木椅上,正细细品味着心头复杂的情绪,低声唠叨着:“你就不能挑个好点的。” 任平生斜眼觑他,问道:“怎样算好?” 砚青一哽,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搜肠刮肚了一番,试图找出个能同平生相匹敌的青年才俊来,可无论怎么想,能符合这个艰难条件的,似乎有且仅有他本人。 砚青沉默片刻,饶他再自恋,也默默将这两个字又咽回了肚子里,再没出过声。 他目光轻轻扫过任平生的侧脸,瞥见她难得有一日如此懒洋洋的模样,心头浮现的是转醒之前,在千年前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她只身一人扛起风雨飘摇的天地。 她不是个爱情绪外露的人,总瞧着平静得若无其事,就连最后要去渡劫时也冷静而细致地给所有人安排好了退路,那颗心封锁得严丝合缝,叫人窥不出半点紧张忐忑或是不甘,任谁都看不出她是早就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准备。 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不涉俗世情爱的关系。 砚青很早就清楚。 他们能在绝境险路生死相托,能拼了这条命也为对方搏一条生路来,是最可靠的战友和最亲密的同伴,也是永远都能理解对方的同道者。 这些词听上去正直单纯到似乎生出半点绮念都是亵渎。 罢了……罢了。 总归她还活着,还能在这千年后的全新世界继续折腾,已是应了他最殷切的期待。 他们五人,似乎都生来同颠沛流离这个词有缘,重逢这充斥着上天眷顾的两个字于他们而言太过奢侈,能多活一个,都是好的。 她能开心,也是好的。 砚青如此想着,心头那股烦闷总算被驱散了些,眼睁睁看着那被他在心里编排好几日的“劳什子神树”树枝抖了抖,一片花瓣掉到任平生掌心,把她逗得莞尔一笑,继而对方树影一收,化作人型模样,站在窗边落下一道阴影,双目亮晶晶地望着任平生。 几年下来,帝休从最初一眼看着就像个非人生物的样子,慢慢变成被她拉进这个纷繁复杂的红尘里,总算多了些人味。 起码,听得懂砚青刚才那番话明里暗里指向的是他。 帝休那双清透的碧色眼眸不着痕迹地在砚青身上转了一圈,看见对方和自己相仿的青衫,慢慢靠近任平生,轻声问道:“主人,你喜欢这样的吗?” 任平生一顿,略带深意地看向他,扬眉:“嗯?” 帝休未答,心里默默道,她确实喜欢这样的人,她喜欢一切好看的人。 但凡遇到生的好看的,她的态度总会好一些。 尤其是先前那个半妖鲛人,那是他在人世间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主人对那个鲛人的态度就非常好。 帝休慢吞吞地说:“我也可以的,像他那样。” 不仅有她喜欢的样子,也能站在她身后,帮她做一切她想要做的事。 任平生眉眼弯起来,低笑一声,挠了挠帝休的下巴,轻声说:“不需要改变,你这样就很好。” 她从血海杀机中跋涉而来,见过的险恶诡谲之事何止万千,杀过的狠辣果决之人不计其数,倒是这一份难得的干净,让她觉得轻松。 没有那些横亘千年的血海深仇,没有承载了数不清的性命而变得重逾雷霆的责任。 梦微山上的镜尘,像是隔绝尘世纷扰的罩子,能让她拥有片刻的清净。 “再说了,那些事情……你不是一直在做吗。”像是听出了帝休的话外音,任平生如此说。 大荒天道千年未曾正位,界域艰难保护着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若非帝休作为天柱日复一日地支撑起天道运转,只怕等不到她重活的那一日,真仙早已将此界收入囊中。 任平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