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东京城、密州这些大城相比,这里没有城墙,各种屋宅没规划,随意修建,街道曲折蜿蜒,大小不一,显得野蛮又杂乱,但却有一种野草一般的坚韧蕴于其中。 街道上是大大小小矿工,许多人脸上、衣上都有未清洗干净的黑灰,眉眼间却没有那些困苦麻木的暮气,相反,大多数人就算枯瘦、疲惫,眼眸也是明亮的。 因为他们能买到田。 辽国许多权贵都想搬到宋地,所以燕京府周围的大量田地被以一个较低但也不算血亏的价格出手,山水商行将这些土地全都接手下来,而付出的,是一卷卷刚刚印好,散发着油墨的存单和大宋金钞。 随后,这些土地就被分到矿山这边,凡是达到一定工作标准的矿工,就有一个五亩地购买名额,可以在存够钱后,耕作这些土地。 许多第一波前来挖矿的家庭当时手中有了不多积蓄,在借筹一波后,立刻购买了这五亩地,成功安居下来。 这事在当时造成了巨大的轰动,对这些由流民转化而来的矿工力夫来说,没有土地,那就是浮萍,永远都会被本地人欺负,死后连个掩埋的土地都难找。 但若是有了土地,那就是安好了家,会被本地人接纳,他们的户籍就定了下来,不再是孤魂野鬼,后辈能安稳生活延续,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所以,如今镇上的人们讨论得最多的,便是何时能买到土地,以及去得晚了,好的田地必然会被人挑走,得快些赚钱,早些去买土地才好。 这些土地因着有赵士从等人的庇护,虽然也要缴纳不少的地租,却不会像辽国朝廷那样竭泽而渔,是以很多燕京大户不堪其扰,纷纷找到刘锜、赵士从等人,希望他们快些把燕京纳入大宋治下,他们愿意提供税赋、丁口,徭役也认了。 刘琦回想着辽国如今的情况,忍不住叹息。 虽然萧德妃手段不俗,但大辽这船已经四分五裂,只剩下一块小舢板,实在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 如今朝廷里依然坚持着大辽正统的,只剩下耶律余睹和萧干、萧德妃等辽国嫡系。 而人口不过一百多万的燕京府却要维持大辽一整套朝廷官员的俸禄、六万余将士的饷银,还有大量臣子准备南逃而开始的收刮。 一些大户宗族则想尽办法反抗,许多过不下去的普通农户反抗不能,干脆逃到赵士从这里——弃荒的土地会被朝廷收缴,转手又卖给赵士从。而这些农户则准备以煤为生,存些钱,回头把土地“赎回”去。 这样的朝廷维持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刘琦不由地对官家又钦佩了几分,就紧抓着辽国朝廷还不愿意放弃这一点,契丹和奚族最后的兵力将会在抗金战场上慢慢消磨殆尽,如此,将来把契丹与奚族纳入治下,他们也数十年也无法恢复元气,足够被大宋教化统治。 陛下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刘琦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背后有冷汗潺潺而下,对自家能踏上陛下的船,感觉到无比庆幸。 被那位当成有用之人,总比被他当成无用之人清扫一空的好。 上苍保佑! 他需要多立战功,尽心尽力为官家做事,让他看到自己有用之处才行啊! …… 同一时间,一名小孩被父亲牵着,从码头跳上一艘巨大的河船。 两位老者和年幼的弟弟向那年轻将领遥遥挥手,在码头看帆影远去。 小孩在船上,看什么都新奇,他捏着爹爹的手,问东问西:“爹爹,这个是什么?” “这是新军的军船,神霄院去岁研制出来,如今只有三艘,咱们坐的,就是最小的那艘。”做为将官,岳飞对这艘划拨给他手下的粮船花了十二分的心思了解。 “那大的两艘的呢?”小孩眨着眼睛问。 “大的两艘是海船,还在密州,”岳飞温和道,“咱们坐的,是唯一一艘河船。” 小孩不懂海与河的区别,他又惊奇地指着船侧宛如大水车的两个转动的巨轮:“爹爹爹爹,那是什么?” “那是外轮,”岳飞微笑道,“这是陛下从内库拔付钱款,让人船坊和神霄院一起研究的船,因为有着这大水轮,所以又叫‘轮船’。” 小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