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年很难说得清楚,红日究竟代表了什么。 在少年海妖的那个故事里,红日代表了希望,而在鹤京陷落的日子里,红日代表着一切的终结。 当一天结束,夕阳西沉的时候,那轮巨大的太阳慢慢从远处的高楼缝隙中落下。参差起伏的高楼就像城市里的海浪线,随着城市的变化和时代的变迁而翻涌,时而呈现出曼妙曲线令人神往,时而又如冰冷的巨齿将人吞吃入腹。 时代发展至今,人和生活在海里的海妖又有什么差别呢?大家都生活在海里,拥有了在水中呼吸的本能。 此时此刻司年望着远方的夕阳,心里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阿吉正站在夕阳里与严天和熠熠他们告别,小家伙仰着头笑得天真无邪,一双澄澈的眼睛里只见通透。 究竟得多么纯粹的灵魂,才能有这样的眼神呢? 司年看得出神,蓦地,一片雪花从天空中慢悠悠地飘下来,落进了阿吉的眼睛里。阿吉眨一眨眼,那雪花便从他的魂魄中穿过,轻如无物地坠入尘埃。 “下雪了。”段章抬头看向天空。天气预报难得准了一次,大雪的这一天真的下雪了。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抬头去看,今年的第一场雪啊,来得似乎比往年要晚一些。 阿吉也惊喜得抬起小手去接飘落的雪花,虽然他什么都接不住,但没关系,他喜欢下雪。其实这么多年过去,阿吉早忘了天寒地冻时是怎么熬过去的,他死的时候就是一个下雪天,对他来说,死亡的感觉大概就跟浑身冻僵的感觉一样。 可他现在不怕冷了,穿着暖呼呼的羽绒服,举起双手去接雪花的样子,像是要拥抱整片天空。 司年的目光却不由得又落在半沉的红日上。下雪的时候,天空往往被无边的雪花遮住了,再看不见其他。可今天却有点特别,不知是红日不舍得过早离开,还是雪花不打招呼就提前来了,让大家都看到了夕阳下落雪的美景。 那些洁白的雪花飘啊飘,在飘落的过程中走进了夕阳的光影里,就像走进了沉睡的五光十色的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 熠熠也许做着百兽之王称霸钢铁森林的梦,金玉也许做着一切如初故人安在的梦,严天的梦里是温暖的家庭和旧日的友人,而段章的梦里,都是司年。 他情不自禁地凝视着他,夕阳的余晖将他的整个身影都修饰得格外修长。他今天穿着修身的黑色羊绒大衣,领口别着一朵水晶雕刻的精致小花,过长的头发没有再减,别在耳后露出随着微风轻晃的碧海琉璃珠。 这样的打扮很精致,却也稍显正式,因为他即将要进行妖生第二次的引渡任务。 “走吧,我送你。” 美好而纯粹的灵魂啊,永远都别怕坠入黑暗,因为飞鸟会带着你越过荒冢,直达彼岸。 他向着阿吉伸出手,阿吉有些不舍却又乖巧地把手放入他的掌心,下一秒,却蓦地瞪大眼睛——因为他握住了! “大人!”阿吉眼眶微红,这几天跟大家一起玩闹的时候他没有哭,刚才跟所有人道别的时候他没有哭,但是此时此刻握着司年的手,他却又哭鼻子了。 真好啊,大人的掌心是温暖的。 司年没有说话,只是回头冲段章伸出了另外一只手:“一起?” 段章笑着上前,握住他手的刹那,两人一魂便消失在原地,留下所有送行的妖怪们好一阵怅然。 蓦地,金玉笑着耸了耸肩。 还真有屠夫的风格啊,说走就走了。 但其实司年没有带他们直奔往生塔,阿吉不是他,他需要好好告别。于是他又带阿吉去了趟梨亭,见了黑猫小黑和两只大白鹅。 一顿鸡同鸭讲吵吵闹闹后,小黑蹲在树枝上,轻轻地朝他叫了一声。 “喵。”再见呀。 “你要好好的呀小黑,不要再跟外头的狗打架了。” “喵喵(这就别提了吧)。” 说话间,周围忽然出现了一股波动。段章循着那波动的来源看去,只见空气中有肉眼可见的波纹在涌动,忽然间,一扇大门在缭绕的黑气中出现。 这是一扇很奇特的门,左半边黑色右半边白色,两边各绘着神秘星图,门开的同时,一股仿佛来自地底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从门里走出来的是星君,面冷如玉,哪怕亲自相迎也不见半分笑意。他看向司年,互相点头致意,随即道:“走吧,到时辰了。” 星君亲迎,即便是司年也不会随意耽搁,带着阿吉和段章就跟他走进了那扇门里。 门内和门外是两个世界。 因为星君亲自引路的缘故,他们没有走正常的进入往生塔的路线,即那一条漫漫黄泉路,而是直接抵达了往生塔内部。毕竟同行的还有段章,那条路不走为妙。 “哇——”阿吉对于眼前的一切感到惊奇,传说中的往生塔在小小的阿吉看来应该是个可怕的冷冰冰的地方,但从他们跨进来的那一刻开始,热闹和温暖就扑面而来。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