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几天我只顾查那件案子,竟都没有留意。”赵不尤虽然名列“汴京五绝”,但五人素来各不相干,他和其他四绝也未有过交往。 “还是大船消失那件案子?不是已被压下来不许再查吗?” “老顾是不能再查,我自己在查。” “这事恐怕牵连不小,你还是不要过于执着了。” “正因牵连不小,才该查个明白。” 古德信满眼忧色,叹了口气:“你这性子越来越硬。我知你主意一定,再难折回,劝也是白劝。从本心而言,我也盼着你能查出真相来,但就朋友之谊,我还是要再多劝你一句。郎繁和船上二十四人已经送了性命,这背后之人凶狠之极。不尤,你还是收手吧,不要惹祸上身。” 赵不尤笑了笑:“人有一身,用得其所,才不负此生。我曾听简庄兄讲,其师程颐当年求学于大儒周敦颐,请教该从何入门,周子教他先寻孔、颜乐处。孔子和颜回,身居陋巷,粗茶淡饭,人都不堪其苦,他们却能乐在其中。他们为何而乐?这一问,我已细想了有十来年,却也不敢说想明白了。只是就我自己而言,生性就爱清楚明白。见到事不清、理不明,就如眼前遮了些阴翳污泥,心里便不乐。只有理清楚,查明白,眼前分明了,心才安乐。人未必都能求得到孔、颜乐处,但人生一世,总该知道自家乐处所在。一旦寻到这乐处,便是想停也停不住。” “照你这么说,贪权、贪名、贪财、贪色,也都是人生乐处?” “权、名、财、色,都是好东西,都能助兴供乐。不过,这些乐都来自于外,世上多少人都去争这些乐,但有几人能如愿,能长久?为之焦苦终生的倒满眼皆是。我所言之乐,无关外物,只由己心。” “这倒近于佛、道了。” “道家求长生,佛家寻解脱,儒家修安乐,名虽不同,其实都是寻一个心之安处,只是各家所循之路不同。但不管哪一家,只要心里存了个向外寻求的念头,终生都将被这个‘求’字困死。只有去掉这向外寻求的心,才能找见自家本心圆满,天性具足,安与乐,皆在心性之中,根本不需外求。” 古德信听了,琢磨了半晌,才道:“都说本朝儒学是从佛、道中来,我原有些惶惑,现在听你这么一解,顿时明白了许多。” “本朝几位大儒,邵雍、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的确都曾出入佛、老,潜修其理,却不取佛家出世和道家遁迹,返归人伦,重兴儒学。发扬出心性、性命之学。尤其大程明道先生,于仁义之学中,寻出一个‘理’字,将天地万物与古今人事都纳入到这个‘理’中,儒学千头万绪,到此得以提纲挈领。简明真切,功莫大焉。另外,张载《西铭》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胸怀何其壮伟!孟子之后,千年以来,第一人也。” “张子也是我极仰慕的大儒。” 两人叹赏了一阵,赵不尤想起古德信在枢密院任职事,便转开话题,问道:“东南方腊之乱,眼下情势如何了?” “童枢密才领军夺回杭州,方腊却又攻陷了婺州、衢州、处州,现又率众回攻杭州,战报还未收到,不知道战事如何?” “我听闻方腊所到之处,守臣大都弃城而逃,这些年来,御外无力,守内也竟虚弱到这个地步。” “唉,承平太久,本朝又重文轻武,再加上花石纲扰害民生,这局面只能是必然。不过,相比我们大宋,北边大辽情势更加难堪。” “哦?女真仍在进攻?” “去年女真攻陷了大辽东京和上京后,眼下又在进攻中京。大辽天祚帝已避走西京,这中京看来也难保。大辽五京,三去其二,那天祚帝却照旧游猎玩乐,丝毫不忧。” “只愿我大宋能以辽为戒,尽早平定东南之乱。我想官家经此一祸,多少能有些警醒吧。” “但愿如此。”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见万福急匆匆走进来,说小横桥那边又有桩命案,顾震已赶往那里,来不了了,随即他便又急匆匆走了。 简贞觉得自己像是活在一口井里。 在章美帮助之下,卖了画,买了田地,帮哥嫂渡过了难关。她心里再没了其他烦恼牵挂,坐在自己那间狭窄俭素的闺房内,她静静望着窗外后院那株梅树,梅花早就谢了,枝上新叶鲜绿,正在用力生长。她默默想,又得是一年苦等……哥哥简庄曾说,男守一个“敬”,女守一个“静”。自幼被哥嫂收养,没听到这句话之前,她早已惯于这“静”,少言少语,少走少动,每天大多时候,都是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