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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天地不容的感情流过泪,像《甘十九妹》,男女主角忠孝难两全,殒身殉天下时,爬啊爬也要爬到对方身边,相顾无言,甚至没说半句情话,她因此哭得稀里哗啦。

    这才叫爱情,若是横亘深仇大恨,又怎能在对方身边苟活?

    在姚简不成熟的思想里,每段伴随流血的爱情最终只有凄厉的死局。

    要两败俱伤,要肝肠寸断,要至死方休。

    课间休息中打盹儿的班主任睡地满脸通红,这时也猛地抬起头,忽而听见班级里谁要和谁同归于尽。姚简把成人也吓个不轻。

    影视剧里白衣长袍的大侠,多有份我自横刀向天笑的气概。如姚述现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简直绿林好汉转世,结合那副还处于发育期的单薄身板,活像条砧板上的活鱼,威风凛凛做最后告白。他盘腿打坐坐在床角,离她相距不过咫尺,凛然地去看她低垂下的头,以及睫毛笼罩下那双水亮的眼睛。

    百科全书上说人在受到惊吓时条件反射瞳孔放大,心跳加快。他和姚简之间便存在着令人惊恐的、看不见的时差,有时相隔千年,她想武当少林,他想辽远未来,她那双和自己分外相似的眼睛如同恐怖谷和自己面对面的人工智能,因过于相似而让他心惊胆战。

    血缘的紧密相连令它们过度的熨帖,自己的倒影长在她瞳孔里,变成亮晶晶的影子。

    喉结涌动,姚述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他紧张地说你别捅我眼睛里。

    如果捅瞎了,就把你那双眼睛换给我。

    话在心里没说出口,尽管他说过比这句话嚣张千百倍的……可他仅仅在心里默念一遍,然后任由它烂在肚子里。

    姚简拍胸脯打包票,我又不是新手,再说啦新手也没几个能把自己捅瞎的,你说是吧菲菲?

    姐你给他涂口红。菲菲搭话,她支着脑袋,半蹲在床边看他们瞎胡闹。

    我选选……姚简仔细考虑,翻过来找过去地选口红,踌躇地望着自己黑漆漆的化妆包,她犯愁究竟选哪个,其实不过两只罢了。一只橘色一只红色,橘色实际上是加了橘子精华的护唇膏,抹上更像是吃了两吨的猪油和蜂蜜,冬天夜用倒是不怕羞。红色则丹朱鲜亮,艳如心头血,是她在学校门口那只开了不久就被合法取缔的地摊上买来的,买来后对着镜子只涂过两次。上一次还是好久前,放学回家后在家洗脸,突发奇想翻出了藏在书包夹层里的细管口红,还未等涂,正碰上姚青书进来拿剃须刀,吓地她一抖,口红捏断半截。

    有人收藏邮票,有人收藏花瓶,她收藏化妆品,高中学业繁忙,她无暇顾及自己的这张脸,成日的素面朝天依然累个够呛,于是,即便家中空旷无人,自己形单影只,没有姚青书喝止她往脸上画鬼符时。她也仅把化妆包拿出来看看,瘫倒在床上想象着涂在自己眼皮、唇上是什么模样,通过想象来满足自己的爱美之心。那些花红柳绿的好东西她通通收藏,眼睁睁看着它们生灰发霉。让美好延续,直到它们变质,做只有你我知道的秘密。

    像某种隐秘的癖好。

    出于喜剧效果,她选了红色,姚述的唇色本就浅淡,像出厂时错印成浅桃色的纸张,她羡慕地发出啧啧声,老天爷造物时都有偏爱。

    使出浑身解数,她雕刻着姚述的脸和他的唇,她弟弟的骨象好,挑了双亲的优点长,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唇壁微薄。姚简看他,想到《甘十九妹》里的尹剑平,他也有只薄情的唇,然后他寻到了他的甘十九妹。

    姚述的甘十九妹会是谁……

    菲菲突然打了个大喷嚏,阿嚏——震地姚简刹那间回过神来,双手一个不稳,殷红的樱桃色在嘴角骤然涂出部分,在左上方留下个叁角形的尖端,她心无旁骛,沉浸在过程中,拿纸巾为他抹掉重新化。姚述在整个过程里僵持着,始终不敢动弹。

    这儿要有顶假发就好啦。

    大功告成时她笑了,笑得人心神不宁,有恶人得逞的畅快。

    姚述你看看你。

    双手端起他的脸,她叫菲菲去拿镜子。

    别害臊啊,让我看看脸红什么。

    太可笑了,她才看几眼就笑好久,菲菲没有她那样夸张,他们的小妹反倒成了最文静的姑娘,举着可以左右开合的镜子。

    左边是姚简,右边是姚述。

    映照他们花一样的年纪,红润而清爽的脸庞。

    花开花谢,悄无声息地揭幕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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