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嫔听不出言外之意,只恼火皇帝这样偏袒新宠,她仍不肯死心,“陛下……” “行了,你的心情朕能体会,朕会命人好好为六儿发丧,一应礼数皆不可少,你也好好收拾收拾,总归这些事都得你来打点。”乾隆念在她丧女之痛并未过多计较,反让王进保好生送忻嫔回宫,又开库房取了好些玉如意、安息香之类的东西送去景阳宫里,算是安慰和补偿。 郁宛本以为忻嫔闹这场戏只为博取同情,如今重获圣宠便该满意了,怎料忻嫔离去时却狠狠瞪了她一眼,目光如淬毒的利刃一般,冰寒刺骨——原来她真的把这件事怪到自己身上。 或许身为人母的忻嫔怎么也无法原谅自个儿,是因为她的怠忽职守才导致女儿早逝,唯有把责任推给别人,她才能获得精神上的和平——大脑的自我防御机制。 一时间,郁宛不知道该同情她还是该唾弃她。倘若忻嫔就此疯癫,郁宛或许会对她有更多怜悯,可若只是个软弱无能的巨婴,那原谅郁宛只能敬谢不敏。 乾隆皱眉问那拉氏,“照顾六公主的乳母呢?” 那拉氏回道:“都在廊下候着呢,陛下可要叫来审问?” 到底是忻嫔的人,也不好自作主张。 “不必了,拖下去杖毙吧。”乾隆冷笑,“疏于照看小六,以致耽误了延医问药的时辰,万死也难辞其咎。” 至于是否故意拉多贵人下水,还是纯粹只求自保,乾隆也懒得深究——这样的人,实在不必留在宫中。 那拉氏心头一凛,也只好垂首称是。 令妃察言观色,连忙出列说道:“臣妾也是有责任的,近日来千头万绪,以致疏忽了南三所的防卫,实在思虑不周。” 说完便自请罚两个月月俸以作惩戒。 乾隆静静地看她片刻,默许其事。 令妃松口气,倘皇帝要借此机会撤除她协理六宫职权,那实在是无妄之灾,倒不如她先自罚,如此既保住了权柄,也能得个好名声。 相形之下,那拉氏却像无情之人,她懒得做这些表面文章,只准备回头给六公主抄些妙法莲华经,拿去宝华殿中供奉——忻嫔状若疯迷的举动,让那拉氏想起她的十三,推己及人,无论忻嫔今日有何过错,那拉氏都愿意体谅。 乾隆安顿好后,仍打算回养心殿批折子,忽一眼瞥见缩着脖子像只受惊小鹌鹑般的郁宛,想了想吩咐道:“多贵人,你来伺候笔墨。” 郁宛轻轻啊了声,不及细问便连忙跟上,这地方她也不想待了,再说谁知道忻嫔会否卷土重来,疯子杀人可不犯法,她想想都心有余悸。 等入了养心殿,郁宛便挽起袖管开始研墨,乾隆本意只让她换个环境散散心,哪成想她这样认真,也只好由她,因让李玉取来朱笔和黄绸,细细翻看成摞的奏章。 等半天也没等到墨汁研好,乾隆转头看去,却见砚池一片透明,墨条都没放,倒有着斑斑水迹——那美人儿的眼泪正一点一滴往下掉呢。 他忍不住笑起来,“怎么哭了?” “没什么。”郁宛胡乱擦了擦眼角,赶紧将墨条重新装上,有一搭没一搭转着圈。 她就是觉得心里委屈,好像忽然间变成了千夫所指的刽子手,连清白都得靠别人的证词来说明——要不是皇帝来得及时,她都恨不得指天发毒誓了。 那拉氏仿佛也偏向忻嫔更多些,即便只是同为人母的共情,可也足以让郁宛难受。 她以为自己进宫一年半载,多多少少该是跟这些人交了心的,怎料还是孑然一身。 看砚池里的黑水快要溢出来了,乾隆不得不起身提醒,按着她的手叫她停下。 又拿衣袖揩了揩她颊边喷溅的墨汁,含笑道:“真是,都成花脸猫了。” 郁宛眼睛红红的,“您怎么一句话也不问?” 乾隆顿了顿,“朕当然相信你是清白的。” 再高明的罪犯也藏不住心事,只要三丈距离内,她在他面前就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 所以他也一眼洞察这姑娘去南三所的目的,难为她肯帮他想着永璇跟永瑆,这样赤忱可爱的女子,谁忍心去怀疑她? 郁宛不好意思地哦了声,并不知乾隆靠作弊帮她脱罪,只觉得对方这样毫无犹豫信赖她的人品,还真挺难得。 或许她不该将乾隆爷想得那么坏,这人对她还是挺有良心的。 郁宛情绪渐渐放松了些,眼泪也收住了,满怀内疚地放下那片衣袖,上头已沾染斑斑墨迹,“抱歉,弄脏了您的衣裳。” 乾隆语气轻快,“无碍,是你的衣裳。” 郁宛低头一瞧,果不其然,白背绸上绣着大朵的蓝莲花,跟万岁爷那金光闪闪的衣料有天壤之别。 她方才哭的上头,竟完全没注意!白感动了! 乾隆含笑唤来李玉,“去找个管事姑姑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