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离他掌心,起身更衣准备料理耿氏丧仪, 嘴里轻快地道:“万岁爷不嫌弃臣妾聒噪就好, 否则只怕要度日如年了。” 近来她也觉得自个儿碎碎念的时间多了些,没办法,阿木尔一走,她还能找谁侃天说地?若是对着婉妃诚嫔她们,就太损她这位后宫之主的形象了。 也亏得皇帝有耐心,不计较她渐渐混沌的记性——有时候一件事能反复说上两三遍,跟老年痴呆似的,郁宛觉得真该吃点核桃补补脑子了。 耿氏经礼部册谥为纯悫皇贵妃, 葬于泰陵妃园寝中, 葬礼的规制位于太后之下, 诸妃之上, 先帝一朝她被年贵妃和齐妃压得抬不起头, 然而如今终究是她屹立到最后,这位娘娘也应能含笑九泉了。 纯悫皇贵妃的棺椁出殡后,宫中岁月愈发闲逸,唯独颖贵妃颇有惶惶之感,她陪灵的时候不慎打了个盹,觉得这位长辈会否怪罪自己?近来总觉得胸口闷痛,跟一团鬃毛堵在那儿似的。 她怀疑是撞了邪。 郁宛道:“没影儿的事,你跟皇贵妃有何仇怨,犯得着降祸于你。” 何况耿氏为人一向谦和,从来不曾刁难晚辈嫔妃们,颖贵妃这样没来由的猜忌,才真让老人家心寒。 无奈颖贵妃却是个憨憨,“姐姐有所不知,鬼神与活着的时候往往不是一种性情,譬如那些冤魂报仇的故事,生前懦弱不堪,死后怎么凶性大发呼风唤雨?可见是有来由的。” 郁宛见她实在不放心,就让早莺去取玉匣记来,照着上头指示拿了些纸钱到御花园中烧化,祈佑耿氏宽恕,如此颖贵妃方觉得好过多了。 后来杜子腾才告诉郁宛,颖贵妃不是撞邪,是撑着了。 郁宛讶道:“怎么会?” 颖贵妃在宫里还算食量不错的,到底蒙古出身,不拘小节,若说容妃这样娇滴滴的撑着还更有可能。 杜子腾笑道:“因她吃的是堂前摆着的供品,贵妃娘娘本就心中不安,这下又积了食在胃里,可不酿出毛病?” 原来是疑心生暗鬼,就说呢,打个盹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郁宛本待取笑一番,但看颖贵妃辗转反侧,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因絮絮同她解释,自己老家本就有吃掉贡品的习俗,非但不会招来祸患,反而能得赐福——郁宛觉得这是个好传统,很符合国人朴素的价值观,毕竟不能浪费粮食嘛。 细想想鬼神又没实体,顶多嗅两口香气就是了,难道真能享用酒肉饭菜?放坏了反而白糟蹋。 经她一番开解,颖贵妃方才好过许多,又捂着胸口道:“阿弥陀佛,还以为我得跟着寿康宫娘娘后脚去了。” 到底她也是年过五旬的人,万岁爷那几位贵妃,不都卡在这关口么? 郁宛嗔道:“你还比本宫小一岁,倒说这种话,依你所言,本宫更不该活到现在。” 颖贵妃讪讪笑着,赶紧道歉。不是她迷信,可万岁爷命硬是人尽皆知的,只瞧他前前后后克死多少妻妾?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郁宛没好气道:“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要你操什么心?我瞧你只怕比万岁爷活得还长久呢。” 颖贵妃欣然抚掌,“那当然最好啦。” 郁宛:…… 幸而当着她的面,若被旁人听见,够叫一顿排揎的。皇帝也真命苦,如今留在宫里的没一个把他当成相亲相爱的夫婿,反而都想跟他比命长。 当然对郁宛是轻松不少,她也没精力去争宠啦,除非再招进个野心勃勃的小狐媚子——但估摸着皇帝自己也不好意思,都是能当人家祖父的人,哪里还有脸贪新鲜?索性跟郁宛这个烧糊了的卷子作伴罢。 经此一事,颖贵妃愈发惜命,诚嫔自也不例外,差点险死还生,她觉得没什么比生命更可贵了,以前还会突发奇想尝尝河豚肉什么的,如今却老实多了,反正以后也不见得有出游的机会,就本本分分度日罢。 愉贵妃和婉妃这两位年将古稀的老寿星却早就看淡生死,从潜邸一路过来送走太多的人,回首过往只剩唏嘘,即便死亡真正降临到她们头上,也是早晚之事,无须畏惧。 却想不到最先送走的会是容妃。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