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相爱的人先走的那个才是最幸福的,不用靠着回忆苦熬那种看不到头的孤寂。 两世为人, 贺惜朝一直觉得自己的心肠冷硬无比, 直到今天被剖开来才发现,早就已经软得一塌糊涂。 足足一夜的暴风雨,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这么坐在门口,闭着眼睛靠在门框上, 听着风雨呼啸。 这一夜注定无眠。 当天色微亮,雨声渐小, 贺惜朝蓦地睁开眼睛, 从地上挣扎起来。 “少爷。”阿福连忙过来搀扶他。 “先生。”众人也拥了过来。 贺惜朝红肿着眼睛说:“不管如何,生要见人, 死要见尸, 我要去找殿下。”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魄,只剩下一道执念的行尸走肉。 众人看得不忍心,尤自清道:“是该要去找, 可是您是不是先吃点东西, 否则若是倒在路上怎么办?” “小先生,咱们什么都不懂, 如今殿下不在, 只能靠你了, 你可要坚持住……” 这四个纨绔也是清一色水泡眼, 他们平安顺遂二十多年, 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惊心动魄和悲壮结局,一夕之间都变了个模样。 “还得报仇不是吗?”卫公子说。 贺惜朝点了点头:“我吃,有好消化点的东西吗?” “有有有!”阿福激动地连忙提了食盒过来,“小米粥,熬了很久,少爷用些。” 贺惜朝端过碗,也不用勺子,直接仰口喝下,接着一抹嘴,便朝门口走去。 “少爷,伞!”阿福将碗塞在一个书生手里,寻了门口的一把伞便追赶贺惜朝。 黄将军也是一夜未合眼,虽说暴风雨的天气,可时间不等人,他依旧接二连三地派出士兵,封锁城门,拿下江州知府、洛淄县知县等一众官员。 这一次,江东上下必定得清洗一遍。 等天色微晓,雨势有缓,黄启起身备好随身的剑和匕首,唤来亲兵。 “启儿。”黄将军喊了一声。 黄启随口说:“以那位状元郎的性子,定然要去找英王,庄先锋留下,我陪他去。” 黄将军看着儿子没法反驳,只是嘱咐道:“你小心些。” “知道。” 风依旧很大,不过雨却渐渐停止,这场暴风雨已经到了尾声。 黄启征调了仙湖上最大最稳的船只,又几艘灵活的小船,带着贺惜朝朝仙湖岛屿处开去。 贺惜朝站在船头,长长的头发被他在脑后随意绑了个马尾,如今随风飘动。 他身材瘦弱,在风中摇摇欲坠,却坚强如野草一般始终未倒。 柔弱之中带着不屈不挠的坚韧,站在他身后的黄启不禁对书生这个品种有些刮目相看,还有些心疼。 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锦衣玉食少年。 “昨日是什么情形,少将军可有审过?” 淡漠的声音从前头传来,黄启收回思绪说:“审了,火箭射中船舱,大火之下,英王带人跳船落水而走,后来下了暴雨,有人看到英王身影,吕学良下令射箭……” 黄启看到贺惜朝的手骤然握紧,他顿了顿,还是道:“射中了……” 那单薄的身体微微晃了晃,黄启想伸手扶上一把,可最终贺惜朝自己站稳了。 他背对着黄启,没让对方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样,而是用冷静的声音说:“我不认,除非让我亲眼看到他。” 贺惜朝骨子里从来就是一根野草,只要有存活的土壤,哪怕只是一点,他就能从夹缝中追逐那片阳光。 可若是谁杀死他那点希望,野草在枯萎之前必定先化成食人藤收割他的仇恨!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对着老天爷露出一个疯魔般的笑容说:让他活着,我便做个好人。 船只到达了群岛附近,贺惜朝清晰地记得昨夜他离开的地方,可是一夜的暴风雨,所有的痕迹都没有了。 连同那艘被烧着的画舫,也毫无踪迹。 黄启看了看贺惜朝,下令船只分散,沿着风向继续前行。 可入眼茫茫一片,能找到的希望实在太过渺茫。 “若是入了松江,怕是更难找了,贺大人,你得做好打算。”黄启沉重地说。 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