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东奔西走,他早已不是当年的赵重骄,心性也大不相同。他也希望能坐在她面前,与她正大光明的相认,叙一叙这些年的经历,也许还希望能取代公西吾照顾她,但他始终放不下。 每日闭眼,脑中全是过去,年少时的荣华富贵,母后的爱护,无忧无虑的时光,有时却是那被坑杀的四十万俘虏的哀嚎。 他觉得曾经的锦衣玉食是上天给他的责任,过往享受了多少,如今就要回报多少。他无法安然地做个平民,听到赵国口音都会觉得战栗。不复仇难以平息心中的不安。 这幅容貌和嗓音是母后给的,为了赵国大可以舍弃,也不枉费母后这一生为赵国劳心劳力。 如今秦国四十万大军被他设计所杀,保住了赵国,也将当年的凶手白起拖下了水,总算是报仇雪恨了。 他抬眼看着易姜,她的眼中已经蓄满泪水,他想抬手为她拭去,一动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手还被缚着。 “好好活着不好吗?”她眼里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落在他的衣摆上。 他的笑有些恍惚:“赵重骄早就死了,如今活着的我只有复仇一个目的。我本也可以逃走,但大仇已报,这条命也无所谓了,只剩一个心愿未了,还是得回来见你。” 他倾了倾身,凑到易姜耳边低低说了句:“对不住。” 他欠她一句道歉,曾经山中告别时就说过,只要活着,一定会回来找她,这句话会留到那时候再说。 易姜僵着身子,说不出话来。多年未见,再见竟已是诀别。 日头渐高,上方的内侍大概觉出些异样来,已经无法再等下去,命人来催请了几次,相国始终没有回应,他只好命令左右好生将她扶走,一面背过身去,不敢见血。 易姜被架着离去时,侩子手上前为赵重骄四肢套上绳索,尽头五匹快马不安地踏着蹄子。她陡然惊惧,想要扑上去却被左右紧紧拉住。 赵重骄的发髻被打散,抬眼朝她看过来,微微笑了笑,双唇轻启,道了一声永别。 “慢……”易姜的阻止尚在口中,马嘶已起,她被左右遮住视线强拉着后退,只看见自己脚下鲜血喷溅过来,沾上了她雪白的衣摆。 百姓欢呼四起,她却止不住浑身哆嗦起来,踉跄跪地,眼中铺天盖地的血红,再不见其他。 ☆、第90章 修养□□ 易姜病了,病得厉害。 在法场上她就晕了过去,东郭淮手忙脚乱地将她送回府中,大夫说是被惊到了,责怪他不该带相国去那种血腥的地方。 东郭淮从不是个多话的人,主公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听了大夫的话不免后悔,早知如此就该劝说一下的。 息嫦唉声叹气,她虽然不太喜欢却狐的一些行事方法,但他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何况看起来还总有几分长安君的影子。她私心里记挂着长安君,难免对却狐有点移情心理。可如今却狐犯了叛国罪,还被车裂示众,一个朝夕相处的人就这么没了,怎能不叫人惋惜。再看看易姜,心情愈发抑郁。 相国府登时笼了层愁云,下人们走路的脚步都轻了许多,生怕惊动了病倒的相国。 不只是她病了,失了宠信的白起也抑郁而病,禁足于府中缠绵病榻。 四十万秦军对秦国而言虽然不至于动摇根本,但这是精锐之师。往小了说这四十万秦军折损会使秦国暂时无法再扩张疆域,先前在韩国战事上占领的上风也荡然无存,今后可能还要看一看齐国的眼色才能行事;往大了说就是阻碍了秦国的帝业,原先秦国造就的领头局势立时倾向于平衡,甚至翻转也有可能。 秦王这一生一直在追求帝业,用尽了一切手段希望能完成这项伟业,却在关键时刻毁在了一个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手里。 他越想就越不甘心,越不甘心就越忍不住想,心胸中气闷难去,日日吐血,沉疴痼疾,雪上加霜,眼看着就到了弥留之际。 秦王病重,赵国战场上的秦军只好撤兵。 邯郸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拖着浑身病伤的躯体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