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不过是几年风光,过了一十五岁发身,便要渐渐长成男子相貌,所以虽然生得十分颜色,也不过十几两银子的身价儿,就将琴官儿买了回来。 到了家中自有教习,教着琴官儿并旁的几个小厮儿窝腰弯腿学些身段儿,只有琴官儿哭哭啼啼的不肯,教习只当是这孩子懒惰,下死命打过几回,终不能改。 杜老爹瞧着蹊跷,就拉着手儿问他缘故,琴官儿方哭着说了自家身世。谁知那杜老爹虽是做梨园行儿的,天生倒有些见识,知道是清官之子,十分爱重,便不叫他学戏,那是娆娘也在七八岁上,正上女学,便送了琴官儿入学与娆娘做伴儿,兄妹相称。 又过了几年,杜老爹年纪大了,江湖上走跳不动,见自家几个男娃都是娇生惯养的不成事,娆娘又是闺阁女孩儿不能抛头露面,便将戏班子传与琴官儿带着,一面将自己毕生琴艺传授了他,为的是来日糊口之用。 一时老爹病故,杜妈妈依旧带着孩子回乡务农,琴官儿倾其所有将师父风光大葬,又满城打听合适人家儿,意欲发嫁妹子,因为心疼娆娘,一有后生提亲,总叫她立在屏风后头相看,谁知娆娘就看中了李四郎。 琴官儿打听四郎家道中落,且喜人品踏实肯干,不是久困之人,又见妹子爱他,只得倒赔妆奁少要聘礼,将娆娘风风光光打发出门,完了师父心愿,自己依旧是投身在张大户家,代了师父的琴师之职。 他虽然不苟时尚,到底是梨园子弟,颇能察言观色体贴人心,又生的娇艳,很得大户宠爱,时常要勾搭他,琴官儿偏会欲迎还拒的手段,保住自己清操,又不触怒东家,谁知那张大户因为不能上手,反而对他刮目相看。 前日因为妹子杜娆娘对自己说了,要荐一位镇上的更夫头儿来家兼差,那杜琴官原本不欲兜揽此事,听见妹子妹夫说了三郎家中之事,敬他是个未学的君子,所以在管家面前一应撺掇了此事,方才谋了进来。 谁知没过几日闹出这事来,在房里听见,心里一惊,略穿了几件鲜亮衣裳走出来,意欲瞧了究竟。这琴官儿久在梨园,最有识人之明,见那张三郎一表人才、凛凛正气,便知他绝不是那一等等徒浪子,况且往日里教习各位姨娘们弹唱歌舞,见那翠姑娘总是秀眉微蹙,一副害了相思病的模样儿,必然也不是为了张大户牵肠挂肚的,只怕此事还有诸多疑点,自己倒要详审一番才知端的。 见那张大户气得三尸神暴跳,连忙做出些风情来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想来老爷是镇上的首户,他一个小小的更夫,怎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只怕真是误会也未可知呢。” 张大户见琴官儿往日对自己淡淡的,今儿倒殷勤,待要给他些好脸色,又想起翠姑娘赌咒发誓说是三郎要祸害自己,心中愤恨,摆了摆手说道:“这事很不与你想干,如今七奶奶已经指认了是这贼子调戏她,正要拿了帖子送到衙门里,叫太爷严审才是,不怕他不招认。” 琴官儿听说要经官动府,唬了一跳,自忖这一去必然凶多吉少,待要再劝,又见门首处走来了小翠儿的丫头说道:“奶奶请爷过去呢,自己睡着怪怕人的。” 那张大户见了爱妾,便把琴官儿丢在一旁,对他笑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快回书房歇下吧,生得可怜见的,风吹了又要病。” 琴官儿知道赶不上话头儿,无法再说,只得劝道:“就是要送官,也没有三更半夜送去的,若是太爷正歇着,只怕倒冲撞了他老人家的官威,不如明儿一早再送吧,时候不早了,爷快回后宅歇了,小人这便回去。” 大户见琴官儿此番温言软语的嘱咐自己,心花都开,捏了他的手笑道:“我的儿,你且回去,明儿咱们再说。” 琴官儿心上不耐烦,又碍着他的面皮不好挣开,只得含笑以对,送了大户出去。见走远了,方才撤步抽身回来,打发那几个小厮道:“你们也都回去歇下吧,此处有我照应便是,到底是我荐来的人,有什么干系都在我的身上,几位大官儿自便的好。” 那几个小厮们也是熬得眼皮子打架,心中正暗暗叫苦不得好眠,如今见琴官儿乐意担下这个差事,心中如何不乐?况且出了事自然是他兜着,与自己等人无干,道了一声辛苦,各自去了。 琴官儿送了众人,方才关了房门,连忙上前来要解三郎的绳索,只是芊芊玉指一时掰不动麻绳子,三郎知道这是李四郎的亲戚,十分客气,说道:“不敢劳动杜老板。”一面两膀一晃,那绳子竟是死长虫一般从身上滑落下来。 琴官儿往日里常听妹夫说起,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