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是她的头一胎,又是男孩,她当然宠爱。丈夫工作忙碌,曾经,他们也有过一段亲密无间的亲子时光,可是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她亲手送走了女儿,也同时失去了儿子。 人之将死,谎言显得毫无必要,唐母嘴唇颤抖,很久很久之后,她开口说:“她就快死了,就是我不送她走,她也快要死了。” 时隔二十年,她第一次亲口承认了这件事,唐簇心中大怮,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里,隐忍道:“哪怕她第二天就会病逝,杀人,就是杀人。” 杀人。这个凌厉的字眼刺痛了唐母,很多年前,才刚刚十几岁的唐簇就是这样毫不留情地对警察说的。一个小孩子口中的骇人听闻、毫无证据的陈年旧事,矛头指向的早就功成名就的企业家的妻子,自然很轻易地大人们摆平了,一点水花都没掀起。可是午夜梦回时,她经常听见大儿子那天凄厉的喊声:“她是杀人犯!我看见了!我亲眼所见!她杀了人!” 十几年之后,唐簇仍然不肯放过她,继续道:“你不必找这样的借口,白瞳症不是治不好的绝症,分明早就发现了,是你们生生耽误了她,才拖到了那个地步。” “你这个……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唐母胸口起伏,死死攥着鼻氧管,“你以为我们没去给她治过吗?你爸爸那时候资金链断裂,合伙人跑路了,一分钱拿不出来,给她治病,我们家就要砸锅卖铁,卖掉房子!那个时候拿出钱治了你妹妹,你爸爸公司破产,你知道会怎么样吗?我们一家都要卷铺盖回那个小农村里去了,你以为你还能在东泠这种大城市长大,还能过后来那么多年锦衣玉食的大少爷日子?做梦!你把恩惠受尽了,现在长大了,又怪我们当年没有砸锅卖铁治她的病了?” 唐簇丝毫没有动容,坚定地说:“是,当年就是应该砸锅卖铁治她。你们不救她,枉为人父母,而你杀了她……枉为人!” “你说什么?!” 唐母目眦欲裂,气到发懵晕眩。她还不到五十岁,这么年轻就走到了生命的最后,度过了最初艰难的接受期之后,她开始希望至少走得没有遗憾——如果说她这一辈子全部的心血、全部的希望都系在还算孝顺听话的小儿子唐杞身上,那么最大的不甘事就是远走高飞再无联系的大儿子唐簇。 为此她想尽办法查出了唐簇的住址,联系方式全被拉黑,那就用最原始的办法,寄信。 这招奏效了,她满心以为会迎来一个不孝子在病床前痛哭悔过,母子团聚和解的结局,为自己的人生填上一大缺憾……可是如今,他的大儿子确实来到了她的病床前,却满口“杀人犯”、“枉为人”! “你骂我不是人?她得的病,那个什么癌,你知道医生怎么说吗?说有可能是家族遗传!这事传出去,你以后还怎么娶老婆?那时候已经查出来了,我肚子里怀的那个是男孩,一耽误就耽误两个!老家亲戚都在传我生了个怪物了,继续拖着,再让更多人看我们家的笑话吗?算命的也说了,她克我们家的!怀上她,家里生意就不行了……”她胸闷气短,歇下深深吸了几口氧,忽然又笑起来,“我倒是忘了,你根本不想娶老婆,当然也不念着我的好——当年,你怎么就没被治好呢?我连着生了两个,都是怪物!好在,好在你弟弟孝顺,我这辈子就指望着……” 她话音未落,“砰”的一声,病房门被推开了,一脸铁青的唐杞站在门口。 “小杞!”唐母睁大眼睛呼喊道,先是欣喜,但看见抬步走进来的小儿子的脸色后,巨大的恐慌向她袭来。 他站在门口多久了?丈夫对她日益敷衍,夫妻之情早就消磨殆尽,大儿子恨她,巴不得她死了偿命,唐杞是她行将就木之时唯一慰藉和希望了,不可能的,不可能那么巧听到了—— “姐姐不是病逝的,是被你杀掉的。”她听见自己倾注了二十年心血的小儿子痛苦地说,“你杀过人,我是杀人犯的儿子——是这样吗,妈妈?” 她努力支撑起瘦骨嶙峋的身体,看清了唐杞的眼神,那里面只有惊惧责问和痛心失望,找不到半点孺慕之情——就连小儿子,也不认可她的良苦用心,也反过来指责她! 唯一的希望慰藉就这样破灭了。她这一生,一共生过三个孩子,到了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临了关头,竟没有能倚靠的骨血了。命运开始收息,往后的每分每秒,都是痛苦绝望。 唐母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