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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检翠奁


红的广袖,就像凭空拽住一只鸟雀振动的羽翅。

    这样不伦不类的姿势,她见扯不回来,只好将手缩回袖中去,问他怎么了。

    曲云随反问她,“殿下要继续吗?”

    徐在昼用另一只手去掰他不肯松开的手指,“我不要了。”

    曲云随盯着她,“真的不要了?”

    徐在昼一壁偷看他的眼睛,一壁慢慢停了手,“不,不要了吧。”

    每当她想走的时候,看着这双眼,好像被人下了降头,总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徐在昼来见曲云随那天,正值百年难遇的深冬。

    星斗落樽前,曲云随送她出府,站在小门后打一盏灯。

    孤光照雪,朔风连亘。

    他那时已经很高挑,是个过了弱冠的郎君了,一片残月落在他眼中,盈盈倒映着她的面容。

    曲云随把灯笼递给她,嘱咐她注意安全,即使长公主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此时离莺啼春回还早,可她一看见曲云随,就仿佛回到了那个久违的春天。

    她低下头去,用鞋尖慢吞吞地碾着簇雪,就是不接灯笼,也不转身。

    “我送殿下过去。”曲云随说。

    徐在昼小声说,“太晚了……不回去了吧……”

    他像是为她的出尔反尔叹了一声,又像是笑了一声,“殿下以为如何呢?”

    ***

    “殿下以为如何呢?”

    徐在昼认真想了想,把曲云随扶起来,往他脸颊亲香一口。

    “殿下认为这样就很好。”

    曲云随那时刚被认回谢家,学名满洛阳的崔野吟做正人君子。可他习惯了口是心非,只能当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君子。

    崔家儿郎都有一颗莲心,只有他往心中填满柳絮,被滔天的富贵一吹便轰然飞散,袒露出被飞絮掩埋的腐朽陈骨。再怎么学崔野吟,都只是照猫画虎、东施效颦,落在别人眼中可耻也可笑。

    徐在昼却不嫌弃,在他唇上落吻,鼻尖顶着他的鼻尖猫儿似的蹭了蹭,说,“我们去榻上吧。”

    他从鼻子里哼出声来,“嗯。”

    她很轻,抱久了也不费力,没有比抱一朵花和抱一只猫更轻的了。徐在昼在曲云随心中是一朵榴花与一颗菩提,轻与重左右着他鼓动不休的心。

    母亲在世时,曾带曲云随去听僧人讲道。

    蒙佛慈爱,虽今出家,犹恃?怜。所以多闻,未得无漏。不能折伏娑毗罗咒,为彼所转,溺于淫舍,当由不知真际所诣。

    唯愿世尊,大慈哀愍,开示我等奢摩他路。一阐提者,即断灭一切诸善根本,心不攀缘一切善法。

    他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直到母亲的手从床榻垂落,跪在地上的曲云随在这瞬间,捕捉到了一种转瞬即逝的辉光。他被迎面劈成齐整的两半,断灭善根,不攀善法。

    那时他只听见盘旋于耳畔的空阒水声,它在“曲云随”降临世间之前就淌过这具身体,又在眨眼间将他重新合二为一,只留下粗糙缝合的疤痕。

    徐在昼抚摸他的后背,说,“我摸到了。”

    曲云随任她摸索,“殿下摸到了什么?”

    “伤痕。”徐在昼临摹着它的模样,“我摸不到底,好像无穷无尽。”

    她有点难过的怜爱,“很疼吗?”

    “当时很疼,现在不疼了。”

    曲云随低声安慰她,“……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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