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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一眼她体面的装束,熟练地摸出烟,准备边抽边唠:“你还不知道吧?这——”

    “抱歉师傅,请不要抽烟。”

    “不好意思,”他将烟支塞回口袋,“我二伯就是这个学校的,都快过年了,不仅没有奖金,还要降退休教师的工资。”

    “高校也要降吗?”简韶有几分吃惊。

    “降,都降,养老金降了,退休工资也要降。我二伯伯今年75了,一个月原本有8500,现在说要降到4000,让昨天统一回学校签字。我伯伯当然不去了——不过,喝!都没用!签不签名,都按4000发。”

    窗外,老教师们紧抿着嘴唇,拒绝保安递过来的水。突然,一个小伙子哭出声来:“您起码还有4000块,您要是不离开的话,我这2000块的工作也保不住了啊……”

    老人怔怔看着他的眼泪,半晌,站起身子、收起马扎,转身消失在了寒风中。

    简韶转过头,不再看窗外的事物。司机倒是颇具闲情逸致地跟她唠嗑:“这是你亲戚?多大了?在哪儿上学?”

    简韶胡乱回答:“九岁了,没上学。”

    小祈听得出来他们在聊它,只是玩着她衣服上的纽扣。

    “哎呀,没上学好啊,”司机依旧乐呵呵的,“上了也找不到工作,工作了也得降薪,不降薪也得996,还是当富二代好啊……”

    司机能认出他们穿的是牌子货,简韶敷衍地笑笑。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唐宁。不知道什么样的工作才能配得上她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孤注一掷的努力,不过简韶隐隐地明白,没有什么可以配得上,因为像她们这样的年轻人在这里有太多。

    随着警察和城管的介入,胡同逐渐通畅起来。汽车重新飞驰,街景愈来愈熟悉,灰色的校门就在前方。

    简韶付了钱,领着简祈下了车。门卫是生面孔,隔着窗缝往外瞟了一眼,看到她穿着规整的骆马毛大衣、戴着卷边帽,还领着一个小孩,以为她是这里的行政人员。

    “我是新来的小刘,您是哪个科室的?”

    “高主任那儿的。”简韶胡掐。

    “他的车半小时前刚进去呢。”

    “好的,谢谢您嘞。”简韶点点头。

    大门通向校园的路不宽,是略带焦黄的灰褐色,两边并立着干秃的法桐,树皮粗糙,整块地剥落。

    行政楼的铁丝窗后透出红旗和茶杯的轮廓,垃圾桶旁有几个大一的学生,穿着红马甲,在冷风里用铁锨铲地上的口香糖。

    社工队——组织者,学工部综合事务处,德育加分,0.1分。

    简韶没有刻意去想,这些信息却如流水一般在颅内响起。

    另几个年长一些的女生推着铁车,扑哧扑哧把折迭椅摞在上面,又冲这里吆喝一声:“你们俩快些,下午一点领导来检查!地面不能有一点脏东西。”

    学工部干事,每学期附加分,0.8分。

    穿着小高跟的女人带着学生从楼里冒出来,大纸箱小纸箱,嘭地丢进垃圾桶:“叫几个男生来帮你们,参会的椅子摆整齐了,拍照发群里。记得一定要挨个坐坐试一试,不要让下午来的老师们坐着不舒服。”

    画外音在简韶的脑海里继续播报,高方月,女,高主任的外甥女。

    日光普洒,简韶戴着帽子,缓缓走过她们的身边,像走过曾经的自己。

    熟悉的感觉慢慢回拢,与之并肩升起的,是一种更为异样的感觉。真难想象,曾经的她也整日做着类似的事情,但是在反复地看到抗议降薪、抗议降养老金、抗议农改的人群之后,她对之前常做的事情感到了疲惫的乏味。

    不远处有一批夹着书的学生朝这里涌来,他们去考公共课,路上还在翻来覆去地背小纸条。

    她攥紧了小祈,逆着人流,陷入人海。

    仿佛是两股浪潮汇在一起,很快便难以分清彼此。不过在摩肩接踵的逆行里,她更能感受到那股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肃杀,以及更为强烈的保有自我的愿望。

    而她唯一能够真实抓住的,就是手心里的这一只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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