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荼荼还顺便把领口和衣摆抻平,再一瞧,除了后颈落了几根碎发,哪里像是个刚睡醒的人? “姐,你这……” 珠珠看得目瞪口呆。她个小丫头,一头稀疏的软发,往常梳个头都得一刻钟呢,挑挑步摇又得一刻钟,还没见过这样的。 她浑然不知这是军队里的三分钟起床整理仪容大法,只觉得姐姐厉害死了。 “不难,回头我教你。”唐荼荼拉着她,快步往人最多的地方赶,珠珠连走带跑地跟上。 两人到得晚了,各部的官员和命妇们已经排起了队,放眼望去一片人头攒动。 猎场是天家少有的娱乐活动,特许官员们褪去朝服,穿着更为方便的公服——这些国之脊梁们不穿曲领大袖、不戴梁冠了,看上去还没侍卫有气势,全是上了年纪的叔伯辈,里头看不着几张年轻面孔。 女眷这边,有诰封在身的命妇们都站在前边,日头底下望去,只能看见许多闪花人眼的后脑勺——珠玉点翠插了满头,衣裳上的丝绸和金银绣线也反着光,那叫一个贵气逼人。 里边许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夫人,大太阳底下穿这么一身,不知道得多热。 可是能捱一捱这热,也是官家夫人们最想要的尊荣和体面了。 建朝年代久了,往往会落入一个窘境,满朝公卿多如过江之鲫,光是跟晏氏一族沾着血亲的皇室宗亲,唐荼荼听说有将近十万人。子生孙,孙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朝廷把公侯和外命妇的诰封捏得越来越紧,成了大功小赏,小功不赏,加上降等袭爵,勉强控制了公侯数。 所以打头站着的一二品命妇,全是满门勋贵,阖家老少爷儿们一起用功绩给老夫人请个封。 没有命妇衔的夫人们,都要随儿女站在队尾。 珠珠脑袋探出队伍,贼头贼脑地瞧稀罕,唐夫人拉扯了她两回都拉不回来,左右瞧瞧,瞧见别家的小闺女也有不少这样的,唐夫人才由着她去。 她一个妇道人家头回见识这样的场面,心里不安稳。 周围那些夫人们举手投足仿佛都能入画,那气度,只消看一眼就知道全是名门望族出身,通身上下无一处不妥,连表情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凿出来的——该几分笑,几分严肃,全拿捏得妥妥当当。 唐夫人总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哪儿哪儿的仪态都不对,站直了不对,挺肩了不对,塌腰更不对。她暗暗瞅着别家夫人,照猫画虎学着样儿,远没有儿女们自在。 珠珠好奇:“怎么别人都穿着红衣裳、紫衣裳,爹爹是绿的呀?” 周围好几位小姑娘失笑出声,都扭身瞧她,唐夫人臊得恨不得去捂她的嘴,手却没有闺女嘴快。 唐荼荼大方又坦荡,低声解释:“因为爹爹官品低呀,一二品的官员穿绯袍,三四品穿紫袍,爹爹是五品了——你知道‘大红大紫’吧?别人说你‘将来一定能大红大紫’,就是祝你升官发财的意思。” 唐荼荼像学馆的夫子似的,不疾不徐地给她解释了。 珠珠噢一声,嗓音脆甜:“那等爹爹升官了,是不是就能站在前头了?” 她个子还没抽条,才长到姐姐胸口,唐荼荼很顺手地揉揉她脑袋,说:“不管站在哪儿,做官都是要为国为民的,没有前后之分。你看周围的差爷,不也在认真当差么?” 周围拿手帕掩着嘴暗暗发笑的姑娘们,听她这么说,反倒收了笑,脸上浮起不好意思的薄红来。 唐义山静静听着,心里真是既骄傲又伤怀,骄傲的是妹妹年纪不大,竟能看得这么通透,伤怀的是……萧临风那个混账!他什么时候和荼荼有来往的! 他还在为今早的事儿耿耿于怀,小小少年胸腔里窝了把火,子曰遇事三思,唐义山三思了一早上,越想越气了,气自己识人不明,还想跟那混账做朋友,恨不得把萧临风拉到林子里骂上两句。 抓耳挠腮想了一上午,也没琢磨好该骂他什么。 ——毕竟荼荼……是自己长着腿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