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听到二殿下忽问:“你们那时的法度,是何种样子?” 唐荼荼被他问住了,思索半天。 “法律相对稳定之后,法就变成了无形的,变成了公民意识,变成了理性的自觉,个人的内省、外部的监督,还有对法律制裁的恐惧……” 晏少昰用神听着,却难免又蹙起眉,随着她的语速艰难消化着:“如何监督?” 唐荼荼突然揣摩透了二殿下想听什么,不是这些他听不懂的理论和概念,而是实际生活中的情景,能从中借鉴什么,他自会分辨。 于是,她脚步轻快地跳过一棵匍匐的气生根,漫无边际说起来。 “我们那个时候呀,有遍及全国每一个角落的天眼,天眼就像是殿下的探子,但不用真人,而是飘在天上的无数眼睛。” “倘若一个人迈出家门之后,走过三条街,进了五家店面买了东西,路上与十个人擦肩而过,与一百个人打了个照面——那这三条街、五家店,与他打了照面的所有人,走过的每一步、每一个拐角都会留下他的影像记录。” “店里会留下他的消费记录,花了多少钱、买了什么东西、产地在哪儿、保质期多久,都会上传到大数据库。” 她又说:“你看皇上,怕这个大臣有不轨之心,怕那个地方有人造反,用权术左右制衡,操好多心。” “我们那时候呢,别说是不轨之心了,哪怕你跟朋友密谋做坏事,给他发一条消息——‘晏二哥我们去抢银行吧’,不出十分钟,就会有……京兆府上门,来抓你,因为你发出去的消息被监控到敏感词了。” “我们那时候,每个人都是要编号的,一个老人的生平履历打印出来,能有二三百页那么厚。” “别说是作奸犯科抢银行了,哪怕你打过老婆、虐待过动物、在公共场合发表过反动言论,都会留下案底,都能查出来——这就是最厉害的监督机制,让人人不敢做坏事。” 晏少昰蹙起眉,饶是他身在皇家,听到锦衣卫的手段都会觉得不寒而栗,那是一代代皇帝传下来的监察之术,远比影卫高明得多。 却也没有这样,一言一行尽在掌握中。 晏少昰不禁问:“你那里的人,不会恐惧?” 唐荼荼:“不会的,公民隐私有严格的尺度,虽然大数据侵犯隐私的事情也很多……慢慢也就习惯了。法律是最低限度的道德,个人品格和社会公理反而是更重要的约束力。” “和您这里长治久安一样,打造一个盛世的目的,就是让社会稳定、法律健全,政治教育会变成一种力量,化入时代文明里——每一天,我都知道自己的生命、财产、自由受到保护,如此,才有好好生活的底气。” 半晌,晏少昰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果然高明。” 唐荼荼拍拍他肩膀,比刚才拍云岚时亲热:“嘿嘿,别气馁,科技大爆发,思潮大变革嘛,我们也是站在你们这些先人的肩膀上,才有那些高明的东西。” 她笑得明媚,晏少昰的心忽而拔凉。 ……先人。 她是这么看待他的么? 唐荼荼觉察到了他的不愉,大笑出声。 她总忌讳说起那个时代,今日被云岚引出来的许多感慨,全化入这些说说笑笑里。 园中曲径不够宽,两人并肩走,总是要擦到手肘,晏少昰往后慢了两步,跟在她后边。 他看着这颗迷人的后脑勺,里边装着无数鲜活的东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听后世异人狂言的滋味并不好受,需得扯出自己从小学到大的、司空见惯的东西,一遍一遍地碾磨、锤凿。 共产、共治、社会制度、政治教育……太多的生词,需得连听带猜,他于蒙昧中甚至分不清那是什么,分不清,却已经开始屡受诘问了。 晏少昰看过百年间所有异人录,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