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输了。” 方良的表情很平静,从看见李闻鹊出现起,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造反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活,成功了固然回报巨大,但方良也经常想到失败的后果。 他想得最多的失败可能,是在去往京城过程中,受到京城禁军和李闻鹊闻讯而去的两面夹击,或者抵达京城之后被各路勤王部队围困的窘境。 早早在上邽城就折戟沉沙,是方良之前觉得最不可能发生的。 但事实是,最不可能发生的,最后的确发生了。 时至今日,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是否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如果当日不将刘复引入城关押,不引起陆惟他们的注意,而任凭公主他们路过,等他们离开秦州再起事,是否就会顺利? 但动手的时机是与天灾和流民相配合的,他想利用流民来屠世家,以达到渔翁得利,师出有名的目的,就只能如此行事。 在方良数十年的人生里,他已经明白,许多事情要做成,往往不是你能力达到,而需要一些虚无缥缈的运气,以及其他人的助力。同样,一件事情失败,也是由许多细节组成,任何一桩看似毫不起眼的事情,都有可能影响结果的走向。 成王败寇,夫复何言。 他微微叹了口气,等待李闻鹊或公主作为胜利者,对自己的奚落。 但素来倨傲的李闻鹊,这次居然没有落井下石。 公主原本不欲多言,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便止步望着方良。 希望他能长话短说,不要净说些无用的狠话。 公主想道,便听见方良开口。 “秦州的世家已经悉数被清除干净了,想要扫除世家积弊,唯有以雷霆之怒秋风扫落叶,相信殿下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公主身心俱疲,委实不想与他谈什么世家积弊了。 但方良目光灼灼,竟似想要公主给他一个公论,否则不肯罢休。 公主叹了口气,五味杂陈,她与方良是毫无疑问的对立面,可敌人临死前,居然还想要自己给一个公论。 若她不肯给,方良又当如何? “大奸似忠,枭雄之才,治下数载,爱民如子,也用子如刀。以流民杀世家,却害无辜百姓遭殃,虽说乱世人命如草芥,在成王败寇面前不值一提,但成于斯必,败于斯,求仁得仁,罪不尤人。后世汗青悠悠,会记得方良的狼子野心,任凭流民荼虐百姓,也会记得你铲除世家,曾为秦州开凿水利,奖励垦荒之功。” 方良大笑起来。 “有公主此言足矣,我也算死得不冤!” 笑声之中,既有张狂,亦有不甘。 然而,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方良忽然往前撞去! 李闻鹊带来的人下意识护在他身前,抽刀出鞘,方良却双手抓住刀锋,往自己身上用力捅去! 血溅三尺,兵刃穿身! 方良气绝。 反是无意间当了刽子手的兵卒吓了一大跳,松手任凭方良抓着刀倒在地上。 “将他葬了吧。”公主对李闻鹊道。 李闻鹊点点头,对这位昔日同僚也没什么辱尸的心思。 “殿下放心,我来善后。” 城里现在乱哄哄的,但最麻烦的问题已经解决。 公主精力不支,勉强撑着一口气回到官驿,就直接倒下。 雨落从城南赶来,一边哭一边为她上麻沸散,再清洗伤口,擦药包扎。 陆惟那边伤得更重,他直接就昏迷过去,半夜还发起高烧,城中动荡,大夫难寻,陆无事又是一番奔波。 这些事情,公主和陆惟都不甚了了。 雨落在屋子里点了安眠的香,加上麻沸散消除了疼痛的感觉,疲惫潮水般涌来,催令她进入深眠。 公主这一觉自然睡得不甚安稳,但比起这些日子在上邽城的处境,已经算好太多了,中间她迷迷糊糊醒过来两回,一顿喝了碗鸡汤,一顿吃了碗米粥,又躺下去接着睡。 幔帐之外,香料通过袅袅轻烟散尽屋子。 公主感觉自己像躺在一艘大海之上的小舟,随波荡漾,平静时上下浮动,汹涌时巨浪滔天,小舟也随之身不由己,在海浪中剧烈颠簸。 直到她被叫醒。 “殿下,殿下……”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