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通天观。 已经是傍晚了。 这座道观位于城郊的清泉山山顶。如果不是那大片的灰雾遮天蔽日,从这里望出去,原本能看见非常美丽的夕霞落日。而不是像现在,天地灰黑一片,唯有那枚巨大的“祀”字杀气腾腾,往四周无限地延伸出去。 薛无晦坐在山顶,望向浣花城的方向。 那里只有浓郁的死气和瘴气,他却看得异常专注。 四周点着灯笼。灯光落下来,照亮了他黑沉沉的衣物,还有苍白得可怕的肌肤。他眼睛不需要眨动,眼仁幽黑阴冷,像两颗深渊的泉眼。 他正坐在一棵树上。这是一棵古木,分叉处很宽敞,仿佛一张天然的御座。他坐得很随意,一腿屈起,一腿垂下,带得大幅衣角也一并垂落。 与他的闲适形成对比的,是树荫下的人。 这是一名古怪的青年,半边脸呆滞迷茫,半边脸却充满恐惧、狠戾、疯狂、绝望……无数复杂的情感。 他被关押在一座牢笼中。这牢笼十分特别,是用不断流动的黑色锁链组成;仔细看去,这些锁链本身又是由无数小小的“刑”字组成。 一重又一重的“刑”,牢牢关押着他。 这是封氏命师。 他的身下还连接着一道暗红色的线条。这线条往外弥漫,一直往外,和天空中横亘的“祀”字连接在一起。 每当“祀”字吸取生机、将力量传回,他就感到自己的力量在壮大。这壮大给予了他勇气和希望。 封氏命师倏然伸出双手,左右手各写出一个“镇”字,这两枚文字煞气流动、凶意腾腾,狠狠撞向黑色的牢笼—— 轰! 牢笼安然无恙,命师却被力量反弹,震得跌坐在地,双手剧痛无比。 竭力积攒了很久的“祀”字之力,也被牢笼吸收,化为帝王力量的一部分。 这一幕已经发生了很多次。每一次,“祀”字传回力量,他拼命破除牢笼,最终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可如果不吸收“祀”字的力量,他就无法对抗“刑”的惩罚,会更快地被牢笼压碎、吸收! 所以,明知是徒劳挣扎,他还是像离水的鱼,一次又一次绝望挣扎。 一声轻笑落下,带着漫不经心的嘲弄。 “失败第几次了?次数太多,朕懒得数。” 命师的身体禁不住颤抖。如果有一丝一毫获得宽恕的可能,他这时候都会伏地痛哭流涕,然而他深深知道,自己罪无可恕。 他反而生出一种豁出去的怨毒。 “陛下……再如何折磨臣,也终究回不去了!”他抬起脸,扭曲着、抽搐着笑,“啊,昔日如太阳耀眼的皇帝,而今只是一介丑陋卑微的亡灵……哈哈哈哈哈,臣就算万死,能看到陛下这般落魄的样子,也真是十分痛快……啊啊啊啊啊!!!” 锁链“哗啦”作响,不断收束,像无数毒蛇绞紧身体,让猎物窒息。 伴随着命师的痛苦叫声,薛无晦却有些出神。 过了一会儿,他才淡淡道:“封栩,我有些失望。” 他仿佛听不见那凄厉的痛呼,顾自疑惑:“朕曾经无数次想过,你们为何背叛?也无数次想过,等朕回到世上,必定要将你们千刀万剐。还活着的,一片片剜了;死了的,招魂出来,折磨到最后一滴灵魂也干干净净。” “可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失望地摇摇头,恨铁不成钢,依稀还如当年贤明的君主:“封栩啊封栩,你的骨气去哪儿了?只剩个魂魄,居然还要窃取自家后代的肉身,在人间苟延残喘。” “你当年有胆子窃取臣的虎符,怎么就没胆子面对死亡了?” 帝王侧耳倾听,听见那不断的惨叫声,唇角弯起:“幸好,这惨呼终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