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里摸出两个果子递给孙梅芝。 这是林巧英特意给她装的。每次从林巧英这里回去,甭管家中有没有什么东西,林巧英从不让闺女空着手走。 “狗男人?”孙梅芝苦笑一声,“陈爱军真是狗都不如!我过晌才把他骂走。这王八东西,当我看不出来他心疼那狐狸精和狗崽子啊,还有脸问我到底想咋办,好像离了他我能饿死一样,我呸!” 姜冬月顺口骂了陈爱军和王佳佳几句,又劝孙梅芝别为了恶人生气。“你正当风口浪尖的,要为自己着想,学校都贴着标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孙梅芝难得遇到一个既不看笑话也不说风凉话,反而真切担心自己过不好的人,又酸又暖的,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倒了出来:“陈爱军个没良心的,一天天哭丧着脸问我想咋样,回家爹妈也问我想咋样,哥嫂也问我想咋样,都快把我逼死了!” “可是我有什么好办法?就因为肚子不争气没生出男娃,我就活该落到这个下场吗?怎的现在人人嫌我脾气大,背后骂我心肠硬?我做错什么了?我活该受气吗?我怎么就脾气大了?” 孙梅芝说着说着又哭起来,两片眼皮红肿,“到这种时候,就我婆婆还说句人话,过或不过都不让我吃亏,说至少也得给我五万块钱,叫陈爱军把家底掏空。二哥也骂陈爱军不识好歹,一天天赶着他来咱村赔不是。可是……可是我心里咋还这么难受啊!” 她说到伤心处,捂住嘴呜呜痛哭,“冬月姐,我是真咽不下这口气啊!这一天天的我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我太憋屈了呜呜呜!” 姜冬月时不时附和两声,给孙梅芝撕两块卫生纸递过去,仔细听着她说话,越听心里越沉。 她管孙梅芝的婆婆叫婶子,老太太养活了六个儿子,人多力量大,每逢浇地争水,他们家都排第一户。等二儿子当上村支书,老太太说话更硬气了,在石桥村就差横着走了。 但老太太也有点不如意的地方,六个儿子膝下居然全是闺女,只有老四陈爱民家生了个儿子,正经的独苗苗。因为这事儿,老太太没少烧香拜佛,背后也没少被其他老太太笑话,说她有儿没孙,到了(liao)绝根。 听这话音,老太太哪里是为孙梅芝好,分明是存了舍掉她和孙女,去换王佳佳和孙子的意思。 结果孙梅芝还以为婆婆跟自己是一头儿的,为自己着想,真是……唉。 小半卷卫生纸快用完的时候,孙梅芝终于平静下来,擤擤鼻涕,擦擦眼泪,不好意思地道:“冬月姐,叫你看笑话了,我平常脾气大,说话冲,临到出事儿了,连个真心安慰的都没有,难为你愿意听我说这些疯话。” “咱俩都是魏村嫁到石桥村的,平时再不显,也比旁人亲近。”姜冬月随手扯了两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揉搓,到底忍不住叹了口气,“梅芝,我姥爷从小就教我,少说话,多做事。可我看见你这样,就忍不住想多说两句,不管是对是错,我都是一番好意,你千万别当耳旁风啊。” 打完预防针,姜冬月正色道:“你现在摊上这倒霉事儿觉得憋屈,不是因为你脾气大,说话冲,也不是因为你没儿子,它啥也不为,就因为你是个女人。” 孙梅芝愣住了:“……因为我是个女的?” 自从陈爱军露出尾巴,她形形色色的见了不知道多少人,舌头嚼烂了也无非“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为了孩子忍一时风平浪静”那套,听得她耳朵都起茧了,真没想到姜冬月能这么说。 姜冬月点点头:“没错,就因为这个。你看啊,戏文里都唱‘刘大哥说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不如男’,但在咱们乡下,还真就是女不如男。女人没有宅基地,就没法盖房子,没有自己的窝,不在娘家就在婆家,反正没有自己家。” “好容易赶上国家好政策,一个人头上分两亩地,偏偏又没男人那把子力气,拉不动耕犁,扛不起麻袋,没办法自己种地。哪怕一天到晚地干活不闲着,还是不如男人。” 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