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他们不懂圣人言,世间的道理与规矩,皆是虚妄,是他们用来愚民,替自己掩饰的面纱。 程子安小小年纪,已看得这般透彻,闻山长眼神愈发慈爱,道:“你能悟到这些道理,看来你才真正读懂了书,这世间大多人都不及你。” “不敢不敢,学生只是胡说八道罢了。”程子安忙摆手谦虚,憨笑道:“府学马上就要考试,学生要是考不好,这个年就休想过好了。山长,以后可能减少些考试,考试太多,先生累,学生也累啊!” 闻山长微笑起来,斩钉截铁拒绝:“不能。” 程子安苦着脸,怏怏道:“好吧。山长,学生告退,学生这就回去勤学苦读。” 闻山长道:“去吧去吧,别耽误了功课......” 话到这里,闻山长蓦地发觉,他是叫程子安来问功课,结果问了一堆,程子安连书箱都没打开。 “等着!”闻山长叫住了要往门外溜的程子安。 程子安脚步缓下来,转过身看向闻山长。 闻山长抬手唤他:“进来进来,我不看你的经史,你的大字拿出来我瞧瞧,看你写得如何。” 大字啊! 程子安本以为今天就混了过去,还给闻山长灌输了一堆歪理,谁知还是没能逃脱。 大字一直是程子安的软肋,写字一靠天分,二靠名家指点,三靠勤奋。 写字的天分,程子安只能算普通寻常;名家指点,程箴与辛寄年放在他这里钟繇的临摹本,勉强算沾了名师的边。 至于勤奋,程子安两世的人生,就从来没有这两个字! 闻山长拿起程子安写的大字,翻开之后,皱着的眉头就没解开过。 “字如其人,字就是一个人的脸面!你瞧你这笔狗爬式的大字,你阿爹就看得下去?” 闻山长吸了一口气,尽量克制了,还是没能克制住,厉声训斥:“骨架散,笔锋,风骨,毫无可取之处!” 程子安本来以为自己写得很端正了,还是被批得一文不值。 眼神瞄到闻山长身后墙上挂着的“勤勉”行楷,看上去如惠风和畅般,笔锋温柔。 大道至简,真正的高手,能藏住其锋芒。 差距实在太大,程子安被骂不冤枉。但他脸皮厚,骂了也不生气,笑道:“阿爹看不下去,天天骂学生。不过阿爹说知足常乐,学生以前写得更差,现在已经进步很多啦。” 闻山长将程子安的大字往案桌上一甩,冷哼了声,“亏你说得出口,进步许多才这副模样,要是不进步,那还能拿出来见人?” 程子安肃立躬身领训,连连称是,“学生以后一定改正。” 闻山长不吃程子安这一套,厉声道:“何来以后,从现在起就开始。长平!”他突然拔高声音,朝门外喊道。 长平进来,闻山长吩咐道:“你去跟他班上的先生说一声,程子安要留着写大字。” 程子安看到长平离开,只能苦兮兮留下,在闻山长的监督下写大字。 闻山长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方砚台,一锭上好的松烟墨。再从他一大匣子的笔里面,选了几只大小不一的湖笔。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些你拿去。写好大字并无捷径,惟有多写多练。等什么时候你将笔写秃了,手上长了厚厚的茧,你的字,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程子安坐在闻山长对面,与他共用一张案桌。案桌不算宽,他只要手略微停得久了些,闻山长就会从书里抬起头,一言不发看过来。 闻山长的眼神,堪比周先生的戒尺,程子安赶紧提笔蘸墨。 简朴杂乱的屋舍里,萦绕着浓浓的书香墨香。 闻山长不时轻轻翻动书卷,程子安的笔,在纸上沙沙如春蚕吃桑叶。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