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前一天,他们回到了岛屿。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来。最后一次面临夏季的海风时,箫凝说。她们还有许多景色不曾领略:极夜,极光,寂寥而无垠的雪境。令儿开始筹划下一次,要在冬季,要探入冰洞,去泡泡似的透明旅店里住一晚……她们抛出了想象,但谁也不确定无形无状的未来会流向哪里。 夜晚,他们在他的房间里接吻。柔缓的,没有情欲,像轻咬一朵落在唇齿间的花瓣。符黎坐在床沿,身体前倾,向上探寻着。她牢牢记住了这种感觉,一只灵巧的小鸟飞出胸口,抖落着羽毛。多不可思议啊,从降落那天起,仅仅半个多月,六分之一的夏天。她想起既往的彷徨犹豫。如果她愿意,早在几乎叁百日前,两人就能成为恋人。而眼下,她亲手把自己推到别离的门前。 温和绵长的亲吻后,仲影慢慢放开她的唇。符黎双手攀上他的肩,感受怀中与周身被施加令人舒适的压力,他的背又薄又结实,让她觉得可以就这样睡去,或是拥抱着注视他一整晚。他垂下头,贴上她额角的红发,收紧手臂。 “那个卧室,我续租了。”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但笑中泛起苦涩。“为什么现在才和我说?” “因为今天才办好。” 他在那里停顿了一会儿。 “而且,我不清楚你是否需要换一个室友……” 不,我不想。但符黎发现自己说不出这句话。她将泪水蹭在他颈窝,摇了摇头。 “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春天,好吗。” 她的声音与他的气息交融,嘴唇感到他喉结的颤动。春天,唯一一个他们还没有共同度过的季节。仲影不仅给了她安全感,还给了她时间。 “到那时为止,我会有答案的。” ※ 失去黑夜的日子在渐渐向黯淡过渡。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重新沉寂下去。今早,伯恩山犬走进来,嗅着符黎的衣袖,好像要留住她的气味。她又叫它宝贝,向它珍重道别。行李昨晚就收拾好,塞满箱子,她带走了礼物,还有他送的浪漫爱情小说。你会思念她么,哥哥开着车,用岛屿的语言问他。仲影没有透过任何视镜向后看,也没有回答。 云层堆积,像要下雨。在机场,他也有过一瞬私欲,希望她的航班今日无法顺利起飞。出发与抵达是同一处,大厅里人来人往,向着门外、入口或是写有咨询标记的柜台。光景似乎拖长了,一如延时的人流那般模糊。仲影想起她与其他人告别的方式,想起刚回来那天,那个使得他头痛欲裂的梦境——难以描述,除非对方也做了一模一样的梦,但也许他会告诉她,他梦见“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你都在我身边”。他帮忙拿着行李,在分别前再次拥住她,这次,符黎眨了眼,不再流泪。 “再见。” 仲影爱她,却希望她的人生不必为他的爱而停留。她有她想追求的事,她的理念,她的执着与意义。他早就做好觉悟,所以把故事的结局写作女主角注定要走。倘若她遇见更好的选择,他会心痛,甚至在那之中,他还能给予理解。 符黎接过行李箱的拉杆,张了张口,让话语变作微笑,朝他挥挥手。人们无法预料以后的事,节点、方向、机缘……假如明年春日,她的心还没安定下来,那么或许这一刻就是他们的终结。再见,她默默在心中道别。短暂的美梦已经消散,不得不回到现实。新闻、恶意、被禁止的烟花与焦躁的社会时钟;每个人都在向前,活在那儿,就必须保持奔跑。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她转过身去,不允许自己的目光再留恋他的轮廓和双眼。最后,她想到悲伤,想到死亡。 走吧,飞回去,飞向她应该在的地方。在无尽的怅惘中,夏天彻底结束了。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