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俩泾渭分明,明明相距不过几尺,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他们的立场彼此对立,注定要争个你死我活。 听到这里,汪南紧紧地捏着手里的酒杯,几乎将之捏碎,面黑如锅底。 气氛转瞬又紧绷了起来,空气中隐有火花四射。 这出戏也堪堪能看了。夏侯卿一边愉悦地喝着碧螺春,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此时才开始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些人。 每个人眼中的算计,每个人心中的追求,每个人眼中的惊疑喜恶……这些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喜欢看戏,喜欢看着别人互相算计、明争暗斗,最好争个你死我活,而他只需高高在上地摆弄乾坤,翻云覆雨。 “啪嗒……” 半枚松子壳骨碌碌地滚到了夏侯卿的茶杯前。 夏侯卿眼尾压了压,下意识地顺着松子壳滚来的方向看了过去,看向了手里捏着一枚松仁的顾燕飞。 也唯独她…… 让他觉得看不清、摸不透、辨不明。 顾燕飞对上夏侯卿深黑的瞳孔,先是一脸莫名,跟着恍然大悟地眨了眨眼。 原来他是想吃松子啊! 顾燕飞就体贴地把手边的那碟松子推给了他,心道:这姓夏侯的虽然没那么可怕,但麻烦真是真的麻烦!想吃松子就直说啊,老爱让人猜来猜去的。 夏侯卿垂眸看着那碟松子,嫌弃地撇嘴。 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慢慢地伸手拿了一颗松子,也只有那么一颗,还是用指尖捏起来的。 再轻轻一捏,松子壳就破了,露出其中一粒洁白如玉的松仁。 不知道第几次看向夏侯卿的百里胤也看到了他吃松子的一幕,手中的那个白瓷酒杯停顿在了半空中,手忽然就不抖了。 这位夏公子绝对不可能是夏侯卿!百里胤如释重负地想道,又给自己斟了杯酒。 雅座内静默了半晌,最后是楚祐的长叹声打破了沉寂。 “阿翊,”楚祐板着脸,以长辈训斥晚辈的口吻对楚翊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身为皇子,代表就是皇家,是朝廷,岂能去祭拜一个叛将!” “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影响的可是朝廷的威信!” 楚祐一派正气凛然地说道,带着胜利者的高高在上。 旁边的袁哲眸底掠过一抹精光,唇角在酒杯后翘了翘。 大皇子自去岁回京后,行事滴水不漏,今日听闻他去无量观祭拜顾策时,袁哲也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几人本来在龙阙酒楼喝酒的,袁哲当下就与楚祐商议,决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临时带着汪南、百里胤来此堵大皇子,想打大皇子一个措手不及…… 楚翊也凝视着楚祐的眼睛,淡淡地反问道:“皇叔,当年先帝可曾说顾侯爷是叛将?” “……”楚祐唇角一僵,狭长的眼眸晦暗了几分。 不仅是他知道,在场众人都知道先帝不曾说过,袁哲和汪南其实也看不明白先帝为什么会将这样的弥天大罪轻轻揭过。 “先帝可曾说了?”楚翊又问了一遍,语气明明温和,却透着几分步步紧逼的味道。 “……”楚祐无言以对,强行绷住了面庞。 “皇叔的记性不太好啊。”楚翊微微一笑,似笑非笑。 他举杯饮酒,举手投足间透着股温和澄澈的气质,好似春风化雨,又似一丛青竹,干净得不染尘埃,让人看着他时很难怒目以对。 听着这对叔侄你来我往的机锋,汪南心里的怒火节节攀升着,强压着,眼角每每瞥过地上的佩刀,脸色就又难看了三分。 可他又拉不下架子去捡地上的佩刀。 汪南仰首将杯中的烈酒一口饮尽,粗率地以袖子擦了擦嘴角。 楚祐的目光始终死死地盯着楚翊,眸色阴鸷,又问道:“莫非你是觉得九年前顾策降敌之事有冤屈,想要给他平反吗?” 他的语气极为缓慢,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明显是说给在场其他人听的,也等于把楚翊架了上去。 汪南就在这里,今天楚翊敢说顾策有冤屈,明天汪南自会把这件事闹得朝堂皆知。 楚祐的眸底闪现几分期待之色,汪南含着不满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刮向了楚翊。 面对如此局面,楚翊仍是神色沉静,字字清晰道:“不平反。” 楚祐一怔,略有些失望,心里暗自冷笑:他这皇侄也不过如此,终究也不敢为了一个女子冒天下之大不韪。 下一刻,楚翊清润和煦的嗓音再一次响起: “是正名。” “正顾策清白之名。” 即便外面喧嚣不已,他的声音却清晰地响彻整间雅座,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啪!” 楚翊的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汪南,他突然爆发起来,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桌上,拍得他手边的酒杯震动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