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响动惊到守夜人,裙裾窸窸窣窣摩挲,昏寐的内殿倏然亮起点点的微光。 李令之被困意拢个满头满脸,模糊听来低语,裹起被子,往床榻里侧翻过去。她浑身暖融融似浸透澄澈汤泉,魂灵荡出酥软躯壳,默念着要睡,却怎么也沉不进梦里,不得不认命地撑开眼皮,手背搭额,额角微微抽痛。 屏风后款款走来一列宫人,当先的绯衣女史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积威亦重,美目横一道淡淡眼风向掌灯宫人,小宫女便乖巧地退却半步。 秦女史捡起床榻边散落的折页书,轻道:“县主今日不当值,可要再睡会儿?” 碎光透过指缝钻进眼里,细、薄,却刺目,李令之迟钝须臾,支起身,哑声道:“睡不实了,起罢。” 宫人上前侍奉梳洗,到打点停当,残存的困倦已完全消散。 李令之叁两口吞完一碗蜜水,屏风后走来捧衣宫人,她想要起身去选,被丹蔻嫣红的两指按住,定在妆匣前。 “县主且慢,妆还未上。” 秦女史态度强硬,眼神柔软,关爱掺拌忧郁,李令之无法拒绝。 她半合眸假寐,只当自己是个任人妆点的瓷娃娃,过了会儿,才悠悠转醒。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看起来和之前好像没什么区别。”镜里人面色沉静,坦诚地进行自我点评,李令之舔了舔嘴唇,“葡萄味做的不错。” “好县主,有没有区别是一回事,画不画是另一回事。”秦女史叹了口气,“来挑衣服吧。” 李令之随意扫一眼,无视备选衣服里的裙襦,点中最末一人手托的洒金月白宝相花袍子。 秦女史又想叹气了——男装,一成不变的男装。 她自家孤女入宫服役,一辈子与儿女无缘,断断续续看顾服侍这位县主十几年,僭越地说,难免养出一颗慈母心。 钟离县主李令之幼时孱弱多病,随族伯靖王修道养心,十二岁一场大病垂危,又由亲哥哥淮南郡王做主,真正入了道门。如今将满十八岁,倒真的变康健了,面容白净妍丽,一双杏眼清泠泠,眼角微红的小痣柔去天生叁分冷,脾性也随和,笑得多更显温软,透着股不知世事的天真。 兄妹俩原籍淮南,李令之生就江左女子与上京闺秀颇为不同的秀巧婉转,貌美毋庸置疑,却因深居简出而默默无闻。 同龄小娘子哪个不是叁五不时与密友出游,恣意快活地度日!偏靖王为人放诞,淮南郡王也不逞多让,都不会养孩子,好好的小娘子,成日一袭男装乃至道袍来去,活脱脱靖王府第二个小郎君。 秦女史不敢怪她族伯与亲哥哥,只能默默腹诽。 屋外大风带动簌簌叶声,仿佛群鸟嬉闹着穿林而过。天外浓云画扇般一迭一迭,沉冷的灰透着茵茵的蓝,将明未明。 李令之活动着僵硬一夜的四肢,初时没当回事,忽然回过味来。 近来秋风渐起,不时落一阵雨,天色一直不大好。阴天总会比天晴显得更昏沉,那这会儿不算晚但也绝对……不早了! “现在什么时辰,哥哥去上朝没有?”李令之大惊。 昨日无朝,大公主玉华入宫彩衣娱亲,席间随女皇一起探了把平安脉,竟得了出乎意料的好消息。女皇大喜过望,派李令之跑腿,先去御史台宣女婿裴中丞,再从隔壁抓她哥哥,正做着宗正的淮南郡王。 裴中丞近来忙案子,脚不沾地,以为要回公事,听女皇对正事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