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无情,在场众人之中,又有几个是真心为太后感到难过。 就连皇上也因为当年发生的一些事情与太后心生隔阂,就不用说旁人了。 所以太后与衡阳这份祖孙情尤显得真挚,在这充满了虚伪狡诈的大明宫中,几乎让人觉得怪异,不合常理。 甚至云楚忱琢磨着,大概皇上每次看见衡阳郡主,都觉得莫大的讽刺,所以他并不喜欢这个外甥女。 太后急促的呼吸了几声,缓了口气,人似乎精神了许多。 她缓缓睁开眼睛,涣散的目光逐渐凝聚。 衡阳知道她这是回光返照,极力压抑哭声抓住榻上人的手,哽咽着又唤道:“外祖母……” 太后挪动目光,艰难的抬手拍了拍衡阳郡主的手背,话却是对皇上说的。 “皇上,哀家要去陪先皇了,你要替哀家好好照顾衡阳……” 皇上没想到太后弥留之际,居然不是叮嘱他勤政爱民,永保社稷,而是让他去看顾一个任性无用的郡主。若是太后不开口,他大可以当做没有衡阳这么个人,以后她的事,他喜不喜欢这个外甥女也只当没看见。但太后既然特意开口替衡阳求一个恩典,那么以后衡阳若是求到他头上他便不能不管。 皇上十分痛恨被人摆布,但他依旧要臣服于孝道,“母后放心,儿臣自会照看好衡阳。” 云楚忱心中忍不住腹诽:“看皇上这脸色就知道这话不是真心,但他既然当着大家的面应承了,以后多少会顾及着太后娘娘的嘱托帮母亲几分吧?” 衡阳郡主嗓子堵得酸胀难受,泪水飞速从眼眶中涌出:“外祖母,您不会有事的……” 太后早在病中就已经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好,此时也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她极力扯出一丝笑容,仿佛是对这大明宫中的一切失望透顶,终于可以放下之后的解脱。 她微微点头,“好……好……” 说完这一句,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无声息。 “外祖母!” 衡阳郡主陡然爆发出尖利的哭声,将在场所有人的脑子刺的发麻。 片刻,才终于有内侍尖着嗓子道:“太后娘娘……薨……” ……………… 时值春末夏初,正是雨水多的时候,但皇太后大丧,该跪还是要跪,该哭还是要哭。 堂上跪着王室宗亲,殿前跪着臣僚命妇,白衣素冠,从早到晚,在礼官的号令下齐声嚎哭,已经整整哭了三日。 不少人都有些受不住,只觉得耳中嗡鸣充斥着哭声,脑袋要裂开一般,再加上大雨湿冷,脸色比躺在尸床上的太后娘娘还要惨白一些。 云楚忱跪在衡阳郡主身后,钗钿全无,纤细的腰肢到脊背直得像根弦,从头到脚一丝不苟,无懈可击。就连皇后还偶尔投给皇上几个眼神,以表自己哀伤不能自持又担忧夫君身体的心情。她却一板一眼,浑身上下找不到任何破绽,挑不出一丝毛病。 云楚忱其实心里明白,像她这样的女子,饶是拥有一副好容貌,也只能讨得那些夫人太太们的欢喜,是不会有哪个男子对她爱的死去活来的。因为她行止之间,就如同一具标本,美则美矣,却让人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但她根本不在意,她只要家里的长辈喜欢就好了,感情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实在无用。 哪怕将来丈夫要纳妾,她也可以毫不介意的亲自去选,且有本事将后宅姨娘跟庶子女们摆弄的妥妥当当。 她是个极有目标和执行力的人,在别人跪地痛哭苦不堪言的这三日,她已经有了完美的夫婿人选。 她决定要嫁给英国公世子魏子修。 英国公府魏家的门第比宣永候府要高,是世袭罔替的爵位,云楚忱嫁过去,将来就是国公夫人。 而魏家在外的名声也十分好,魏子修跟她一样,也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出了名的孝顺父母,举止文雅,从不拈花惹草,相貌俊秀,是整个长安城的姑娘都想嫁的男人。而魏家上下也都十分和睦,嫁过去,差不多就是能满足云楚忱安安稳稳过一生的目标。 她这厢在心里想的好,却不知道另一边臣僚的队伍中有个人正挑眉看着她……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