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意思的初遇,两个人同样狼狈至极。 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却记得很清楚。 大概是友美和的死太让人难受了吧。 少年淡淡地想。 “说实话,自从对方转学过来,你就老是捉弄她,是不是因为她是美和婆婆的外孙女?”沈归京随意这么问道。 少年要离开的身形一顿。 “还挺在意的吧?”沈归京接着又问。 祁凛掀了掀眼帘,漆黑的瞳孔里飞速滑过一阵短暂的迷惘——每每回想起那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已经记不太清楚在自己年幼被抚养时的片段,唯独友美和曾经放在自己脑袋上、轻轻揉着他的发丝的苍老的手,很温柔,温柔到几乎让人落泪。 他年少轻狂,阴鸷沉郁,自小长在泥潭里,仰头只得见晦暗至极的人生——是肮脏又孤独的人生,一眼便能望得到头,死寂,漫长,令人生厌。 本来没有什么值得的东西,除了友美和。 因为那是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恩情。 ——被人扔在破道观的宫槛里时,一只被轧死幼崽的母猫用满身皮毛免于他在寒冬夜里被活活冻死。 ——被孙家人弃之不顾、孙薇频繁发着疯病,他们把他扔在一边不管时,是友美和把他从不顶事的保姆的怀里抱走,用羊奶粉,玉米麦芽糊精,煮到熟烂的蔬菜和虾肉泥来喂养他,他才没有被活活饿死。 第一个阿拉伯数字是她教的。 他在她怀里叫出第一声“婆婆”,这是他第一个会说的短语。 十四岁时他因为打伤了一个猥亵小女孩的中年男人,那家人要把他扭送进少管所,他不服,被他们按在地上狠狠地打。当时孙应堂在外地工作,没有办法护着他。 于是他被暴怒的成年男人一脚踢在石板路上,被揪着头发扇耳光。 没有人帮他。 血滴在地上,他却在笑。 笑自己。 笑自己蠢。 男人更加愤怒,按着他的头咒骂着: “让你多管闲事!” “该死的小贱种!” 所有人就这么看着,没一个人出手阻拦,包括那个小女孩的父母。 全都在冷冷地旁观。 当时友美和还生着病,听闻这事她硬是从床上爬起来,赶过来拼命护住他,歇斯底里地吼着那些人。 为此还差点犯了心脏病。 事后,她带他去面馆吃饭,再瘸着腿,一瘸一拐地走回诊所,给他上药。 他发了三天烧,她给她量体温,喝药。 【这是我的外孙女,她和你一样大】某天,友美和指着泛黄画框上那个扎着羊角辫、笑得傻兮兮的小女孩,这么慈祥地对他笑着说。 【她是我女儿的孩子,是我的骄傲,阿凛你也是。】手机里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对着镜头比剪刀手的模样。 【阿凛要努力考上赤锋中学,以后做大事业,一定不要堕落。】 她曾这么对自己说。 她养了他三年,救他于襁褓里。 可是最后她也死了。 祁凛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考上市重点赤锋中学没什么意义,学习没意义,活着更没什么意义。 明明是那个恶心的男人错了,明明他救了人,他们却要惩戒他,把他当作等疯子和怪物。 人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少管所的饭很难吃。 鞭子和戒尺打不透他,只会在脊背留下难以消去的印记而已。 他从来就没有被谁好好地爱过,母亲恨他,父亲抛弃他,亲生外祖也不要他,不疼他。 他们只当他是一个不明不白的野种,是家族的耻辱,不配和他们站在一起。 就算不接纳,他也根本不在乎。 既然唯一在乎的人死了。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