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尊处优,娇贵讲究。 裘桐很快摸清了陆秦的底细,那就是个有点侠义心肠,被名门正派教出来的乖乖接班人,脑子不太够,但道心还算坚定,以为他没威胁,几顿酒,几句煽情的身世,就引来了他的称兄道弟。 唯有薛妤,一日比一日出乎他的意料。 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吹着冷风居高临下看。看她如惊鸿蝶影般奔波,看着她弯腰替濒死之人覆上双眼,雪白的长裙沾染上血的颜色,看着她面对沧夷的皇城偶尔露出那种本不该出现在圣地传人身上的悲悯和难过,再看着她收拾好神情,带上冷冰冰的面具转身离去。 她很聪明,非常聪明,如果不是陆秦的掩护,他必定会被她揪出破绽,而即使这样,他也好几次险些踏入她捕捉诱饵的陷阱。 这样集身份,聪慧,果敢于一身的女子,太少见,太迷人了。 像是棋逢对手般的惺惺相惜,又仿佛带着点男人对女人的意思,他确实愿意跟她结识,听她冷冰冰的说些不近人情的话。 裘桐的嗓音里带上些微的笑意,声音全然柔和下来:“薛妤,你知道朕没有这个意思。” 他说话的时候,薛妤不耐烦听,任由灵符在半空中燃着,头一转,伸手去拿方才放下的宿州地图。 她一个猝不及防的侧身,长长的发丝划过一道弧度,径直落在溯侑撑在纸张上的手掌上,那一刹那,像是从骨肉分明,指节匀称的掌面上开出一朵缠缠绕绕的花,撒娇般在他眼中摇曳。 溯侑落下的字就这么重重划了一笔。 他怔怔地停下动作,不知是为了灵符那头人皇堪称温柔的语调,还是那头铺开如流水的发丝。 第24章 薛妤感觉到身边少年的僵硬,回头一望,看到的便是半张铺着遒劲工整字迹的纸张,以及上面一团小小的洇开的墨团。 “我不懂人皇的意思。”薛妤以为他遇上了什么问题,稍稍朝他凑近了些,好看的杏眼微微垂着,视线停落在纸张上,同时还一心两用地应付裘桐:“人皇若对此事有任何不满,可以直接联系我父亲。” 她声音清清冷冷,三言两语就截断了所有话题。 裘桐那边果真沉默了一瞬,而后才是一声颇为无奈的低笑:“薛妤姑娘对朕不必如此防备。这件事朕已经压了下来,陈剑西德不配位,确实难堪大用,就按薛妤姑娘处理的来。” 他的话在薛妤意料之中,因此她眼皮也未掀一下,只漠然嗯了一声,问:“人皇还有什么事?” 裘桐还想说什么,话才到嘴边,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殿内顿时热闹起来,来抚背的抚背,递帕子的递帕子,半晌,他才将那阵翻江倒海的感觉勉力压下去,一抬头,想说什么,发现半空中燃烧的灵符早已经黯了。 ——在他咳的第一声,那边就不耐烦的单方面切断了联系。 身为人皇,这几年来坐拥江海,享无边江山,人人都尊敬他,低眉顺眼仰望他,即使是圣地那些辈分颇高的老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确实是几年来,裘桐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待遇。 他长相阴柔,看着弱不禁风,实则手段狠辣,在一旁伺候的宫内总管看着他陡然沉下去的眼,小心翼翼地揣度他的心思,半晌,观察着他的脸色道:“这薛妤姑娘在陛下面前也太放肆了些,照陛下的身份,该跟当今邺主平起平坐,她还未登上那个位置,就如此不将陛下放在眼里,行事作风未免太乖张。” 裘桐瘦如枯竹的手指摩挲着灵符上一圈圈动荡的纹理,听了总管的话,不知想到什么,竟突然笑了一声。 “错了。”他心情如同三月的天气,说好就好,“不论朕如今是什么身份,对薛妤而言,都只是不顾百姓性命,以无耻手段上位的小人。” “对小人,可不就是只有这个态度?” 宫内总管悚然一惊,不敢再说什么。 “传信给裘召,让他在宿州老实些,别惹到邺都和北荒头上去。”裘桐顺手拿过一本奏折,声音低而轻,宛若一把钝刀碾过肌肤,给人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告诉他,若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和嘴,皇城也不用回了,直接在圣地传人面前自裁吧。” 另一边,薛妤看过溯侑写下来的总结和标记,侧首问他:“哪里不懂?” 溯侑捏在笔杆上的指节朝下压了压,不过是垂眼的功夫,就已经为自己短暂的失态想好了天衣无缝的借口:“那些村民联合外人偷窃尘世灯之事,女郎准备如何处置?” “凡人的事不归圣地管,报官就是。”薛妤言简意赅答过之后,想了想,又耐心地教他:“人间万物自有一套循环规律,生与死,富与贫都属于命数,我们有修为,有手段,有能力去替他们解决很多事情,可人间因果一旦牵扯过多,结果往往适得其反。”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