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瑾睁不开眼,他的意识仍是一片混沌,无数碎片与光影如水中泡沫般漂浮又炸裂。 有时他错觉自己还是小时候,母亲悄悄催自己起床,说父亲马上要来查验功课; 有时他又回到那一天——他刚从秘境中出来,太阳很大,苏怀瑾揣着一兜子父亲喜欢的花草,打算回家向父亲服个软再要碗糖水喝; 更多的时候他看见那场大火,半边天幕被烧作血色,他站在人群中,望着父母留下的暗号强忍着不上前一步。 他看到许多张面孔,父母的脸,管家的脸,师尊的脸,还有许多许多张哀嚎呕血的面孔……他在这深渊中坠落,忽然背后一阵剧痛,像是连着神魂也要一道刺穿。 苏怀瑾在这剧痛中痉挛,不受控制地猛然向下蹬腿。 像是被谁强行自水中拽起,他听见了声音。 风吹动窗户微微震颤的碰撞声,鞋履于地面行走发出的摩擦声,金属落进盆中的叮当声,有人推开了门,吱呀—— 有谁脚步轻快地凑上来:“咦?师兄怎么还睡着?不是说已经醒了嘛?” 又有冷淡男声响起:“或许他想赖床多睡一会,做师兄的还要师妹等着,真不像话。我喊他起来。” 苏怀瑾想不起这个熟悉的声音是谁,脑子却因这句话疯狂转动起来,像是再不清醒过来就会有极可怕的事发生—— 他背上再一次传来剧痛! 眼睛还没睁开,耳朵就已捕捉到银针再一次扎下的破空声,苏怀瑾当即一个鲤鱼打挺跪坐在床上,向前惊慌伸手:“使不得啊师尊!!!” 柳岐山拈着银针,略带嫌弃地瞧了他一眼。 苏怀瑾被这一眼看得透心凉,连身上刚接好的筋脉都顾不上疼。 那些方才还在叫嚣的旧日梦魇统统手拉手飞奔逃窜,此时他空白的脑中唯有两个大字——“完了”。 柳岐山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师尊。 当年苏怀瑾刚开始练剑时受不了苦,赖在练武场上发少爷脾气耍横,柳岐山就是拿这个眼神预告了他接下来十年的悲惨命运。 好在柳岐山今天似乎并不想同他算账,只皱眉喊他:“把衣服披上,像什么样子?醒了就起来,我同你师妹在外头等你。” 苏怀瑾抱着衣裳急匆匆往里钻,没一会儿就收拾得当冲出房门,小心向师尊问了句好,迅速向师妹身边一凑。 柳岐山看着像是想骂他,余光扫到钟妙又将话咽下去。 感谢师妹!赞美师妹! 苏怀瑾朝师妹手中瞧了一眼,见她端着个酒瓮,嘴馋道:“这是什么酒?今日喝吗?我能尝尝么,就一瓶盖!” 钟妙忍笑看他:“你才禁酒几天?刚接好的筋脉不要了?” 当时钟妙救人救得匆忙,只来得及用愿力将筋脉粗糙接上,平日里勉强用用倒还行,若将来想在修行上再进一步,必须得将筋脉打断重接不可。 苏怀瑾老老实实同钟妙练了半月的剑强健体魄,期间又一直忌口,如今终于能闻到些酒香,恨不得立刻钻进去尝尝味道。 为给这小子重接筋脉,柳岐山忙了几天几夜不曾停手。本就十分憔悴,一听他竟还敢馋酒,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拿出那副能使小儿止啼的鬼医派头盯向大徒弟。 钟妙从来乐得看师兄在师父面前吃瘪,今天却难得开口求情:“没事的师父,这是特地用妙音坊秘方酿出的酒,不碍事的。” 柳岐山与钟妙对视片刻,也不知这两人用眼神传递了什么消息,竟当真不再拦他,自顾自向院中走去。 苏怀瑾喜不自胜,刚一放松就被等待多时的疼痛扎了个哆嗦。 他这时才察觉到重接筋脉意味着什么,像是被人撕碎又缝好的布偶,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然而苏怀瑾实在馋酒馋得厉害,踉踉跄跄拖着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