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些日子,给陛下也送一份去吧。” 几场骤雨之后,才算正式入了盛夏。 蝉鸣缭耳,碧梧遮阴,正是行宫避暑的好日子,燕帝却突然发了病,将要回燕宫疗养。 车马浩浩荡荡,驶过长街。 行宫的日子还算闲适,虽最终秦观月与顾珩不欢而散,但至少两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秦观月的马车与顾珩的马车前后只相隔一个,看似很近,却没有任何交集。 就如这几日一般,秦观月刻意不与顾珩有任何来往。 一路颠簸后,众人回到燕宫。 顾珩并未回清平观,而是先与燕帝一并回了燕宸殿。 与燕帝一块病倒的,还有淑妃与新册的那名春风楼女子。 淑妃口中的“天下一家春”,便是找来大燕三十六郡州的各地不同女子,集聚于春风楼内,共同取乐于燕帝。 燕帝不闻顾珩劝阻,如此一连几日,染上了花疾。 此病多发于青楼女子之间,病态来势汹汹,浑身灼痒难耐。好是太医诊治及时,一时不会殃及燕帝性命。 燕帝躺在龙榻上,浑身起了红疹子,尤是不能言说之处,如有千万只蚁虫爬过皮肤,却抓挠不得,只得连连咒骂侍奉的医女,以平心中怒火。 顾珩则坐在一帘之后,悠然从容地撇了撇杯中的茶沫子。 听得帘后传来医女的低声啜泣,顾珩从茶盏中抬起眼:“陛下龙体有恙,不得动怒,你们且先下去吧。” 众侍婢如得恩赦般退了下去,只留燕帝在榻上辗转,叫苦不迭。 顾珩啜了口茶,眉眼疏冷:“那个危损陛下龙体的的青楼女子,臣已做主,将她杖毙了。” “你……”燕帝挣扎起身,怒从心起,却不敢言,“罢了!” 权柄下移,燕帝虽不至于沦为砧上肉糜,但已然呈一派暮色仓仓了。 燕帝垂眼观望着眼前的年轻人,野心、抱负或者是财富都无碍,只要他能让自己堪堪性命得以延续,又有什么所谓呢? 顾珩对上燕帝略有深意的目光,只停顿了半晌,又沉沉发问。 “陛下抱恙,内帑之事,还是由臣替陛下分担一二。” 帘后一片沉寂,顾珩又抬高了声音:“陛下?” 燕帝想起今日灾殃,皆因当初违背顾珩诫言所起,自其崇信道法以来,顾珩推演谶兆无一不中。 思虑至此,燕帝心中愈发惶恐不安,只得低低一叹。 “内帑簿子暂由魏恪保管,爱卿去找他拿吧。” 顾珩摩挲着光洁的茶沿,并未回应。 他要的,还远远不够。 “爱卿还有何事啊?” 秦国公一两句话,便唆使了燕帝去了顾珩监理一职,虽幕后之人并不明朗,但据探子来报,此事隐约牵涉着皇陵修缮之事,直戳燕帝痛处,这番苦心经营,绝非常人所及。 顾珩一展眉头,搁置了茶盏。 “陛下如今需要静心修养,往后外臣觐见的折子,便先递到臣那处去,若无要紧的事,便不让他们来叨扰陛下了。” “陛下圣安,臣先回去为陛下祈福了。” 顾珩不待燕帝应允便起了身,抚平了衣袍上久坐留下的痕迹。 顾珩拿了内帑簿子,甫一回到浮云居,那只白莺便欢愉地叫了起来,小侍女没看住,一不留神它便飞上了顾珩的肩头,不住扑棱着翅膀。 在行宫的这些日子,浮云居依旧有道侍清扫整理。 屋内一如往日般地安静,除了这只白莺还有些动静,便没有一点生气。 顾珩张开掌心,白莺又飞了上来,他屈指抚了抚白莺的背羽,白莺亲昵地回蹭他的手指。 从前顾珩只觉得它聒噪,嫌少搭理它,唯有心情不好时才会与之逗弄几番。 那日秦观月含泣的眸子与失落的质问,又突兀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不知怎得,他感到心底某处颤了颤。 往日他厌弃她,就像厌弃这只白莺。但如今他一人站在这空落落的院子里,确是有些寂寥若秋风之意。 只顾珩不愿深思,凭那个不守分寸的女人,就能搅乱他修行已久的心池了吗? 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