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她感应到前方城墙处有一道较为强大的气息,似乎是一位上三境的高手。她心中一惊,莫非慕容青莲隐藏在城墙附近,想要趁机出城,便运起轻功,向城墙方向而去。 那道气息似乎一直停留在城楼的位置,没有移动过。 她虽然察觉不太对,足下脚步却不放慢,几个呼吸之间便落在稷都城楼之上。 她愣住了,眼前之人并不是慕容青莲,而是一身黑衣的李放。稷都城如今上三境的高手,除了慕容青莲,自然还有自己身边这位南周的太子殿下。只是这些日子她与李放一直同吃同住同行,几乎未曾分离,下意识以为李放与自己是一体,以至于将这件简单的事情忽略掉了。 此刻的李放正坐在已经缺了一角的墙根上,他的手中抱着一坛酒,自斟自饮。稷都城还未完全熄灭的火光,还有那在战火中变色斑驳的城墙融入他的目光之中,他眉毛微蹙着,神色竟然有几分颓废,几分迷乱。他似乎有些醉了,甚至连自己到来都未曾发现。 李放此人,极为清冷自持,在人前总是一幅君子端方的样子,就算是在她面前,虽放纵一腔深情,却也并未失态。卓小星从未见过他一个人喝酒,更遑论这样的浅醉了。 若在往日,卓小星少不得好好欣赏美人月下独酌的情态。而此刻,她却感觉到不对劲。 稷都城破,南北天下就将归于一统,这分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南周的太子殿下,却独倚高楼,露出这等颓唐之态。 她走上前去,与他并肩而立,轻声唤道:“李放,你……你怎么了?” 李放回过头,看到了她,笑了起来:“是阿星啊,来陪我喝酒——” 卓小星自然不会拒绝,接过他递过来的酒坛,顺着脖子一饮而下,一坛烈酒竟是转眼便空了。 李放看着她微微一怔:“我竟不知道我的阿星喝酒这么厉害……” 卓小星担忧地望着他:“李放,你并不是会借酒浇愁的人。你究竟怎么了?” 李放目光忽地一静,他望向脚下的城关。卓小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战争之后留下的遗迹尚未来得及清理,城关之下,四处都是北梁守军的尸体。有赖于琅嬛胜地的火炮,南周这一仗赢得极为轻松,然而北梁一方在慕容青莲的指令下亦是死守不退,在城关之下留下的尸体足可堆成一座小山。 李放面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苦笑,低声道:“死在稷都城下的这些士兵,他们也应是大周的臣民,是我们的袍泽,也许十年之前他们也曾为了抵抗慕容傲死守稷都城,就像今日抵抗我南周大军一样。他们也许只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却为了成就别人的野心在这里彼此厮杀——慕容青莲为了自己的野心是南征,而我呢,不也是为了九宸之上的那个位置来到这里吗?你说,我与慕容青莲又有什么不一样?这些年来,是不是也有很多人就像城关之下的这些人一样死于我的一念之间?” 卓小星一怔,白日里罪头陀的一番话顿时在她耳边回响:“站在你身旁的这位南周太子,难道不也是罪孽深重,这些年以来,死在竟陵王一念之下的无辜之人还少吗?” 她的心顿时一沉。沙场相争,两军相伐,注定有很多人牺牲,这是时势所致,非人力可以挽回。上位者一念之间,便会决定许多人的生死。李放如此,她卓小星也是如此。李放为将多年,又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想不明白。 只是,他终究不能原谅自己。 在他心里,始终住着一个名为“罪孽”的魔兽。也许是因为庐阳城李昶的以死祭剑,因为落日关的那一剑,或许更是因为在更早之前,伶仃夫人用自己的性命换了他的命,从此他便自厌自弃自愧自恨,再也无法轻易原谅自己。 今日稷都城外,在众人面前,尚可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是在如此星夜,感受这稷都城的死亡与烈焰,那魔兽便再次出来噬人神魂。 他在目光迷离得有些恍惚,落在她的眼中却只有心疼,她握住他的手,定定地道:“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