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压力之下,你外祖父母决定再生一个。怀是怀上了,只可惜不到四月就小产,你外祖母也伤了底子,须得将养好身子再谈此事。” 孟桑垂下眼眸:“那后来,外祖母过世,仍和此事有关?” “不错,”昭宁长公主点头,“卿娘七岁那年,你外祖父要调去外地任上。因着你外祖母身子骨未养好,便与卿娘一道留在了长安。” “只是他这一去,族中长辈便来得更勤了。话里话外都是,纳妾、过继,一个个说得好听,实则都惦记着叶家和裴家的家底子,逼得你外祖母日复一日的不开怀。” “卿娘后来与我说起此事时,面上还带着笑,只说那些吸人血的蛭,全是她拿着棍子一个个赶出去的,绝不会让谁欺辱了她阿娘。” 昭宁长公主说到这事,眼中泛着水光:“可你想想,当年她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女郎,哪有她说得这般轻巧?” “原本你外祖母不欲让裴侍郎晓得此事,后来还是卿娘力排众议,拉来了裴侍郎,那些叶家人才讷讷不敢言。” “然而这事,已经在你外祖母的脑海中扎了根,再也去不掉。” “卿娘九岁那年,你外祖父回京述职,留了两月之久,临走前得知你外祖母再度有了身孕。一家人约好,会在卿娘生辰时团圆,到那时你外祖父也该调任回长安,一家四口再不会分离。” 听到这儿,孟桑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哑声道:“难不成后来,外祖母生下了叶柏的阿耶,难产而亡?” 昭宁长公主摇摇头,声音也有些哑。 “不,大的、小的都没保住。” “叶夫人当场血崩,临逝去前都在哀声哭喊着叶相的名字。受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生下的小郎君身子骨却极弱,你阿娘衣不解带亲自守了五日,最终还是没能守住。” “彼时,山南道发生洪灾,赈灾之事十分棘手,朝中一时无人敢站出来。你外祖父已在回长安的路上,为了百姓毅然决然接过赈灾重担,直接转道去了受灾之地。” “而你外祖母和没活几日的舅舅,在家中停棺半月,最后是卿娘发了疯似的,自尽相逼,一力主张将他们下了葬。” 第47章 桂花糖藕、茼蒿豆腐汤(二) 因着屋门关上,禅房内的光线有些暗,而孟桑垂着眼帘,头也低了下去,让人瞧不出她的情绪。 可听着越发沉重明显的呼吸声,望见那一滴滴砸下的眼泪,便可知孟桑必定心绪难平。 昭宁长公主苦笑:“桑桑,姨母方才说的那句‘发了疯似的’,真不是夸大其词。即便我当时身处宫中,也对你阿娘当年所做的事有所耳闻,彼时只觉惊骇。” “皆因你的外祖母和舅舅,不是土葬,而是火葬。” 孟桑猛地抬头,瞪大双眼。 现下并非后世,遵循的是“入土为安”“落叶归根”的习俗。抛开穷苦人家不谈,在大多数人,尤其是长安城的士大夫眼里,如若对遗体有一丝一毫的破坏,都被视为对逝者的大不敬。 而火葬,当下更常见于少数部落,或者佛教信徒之中。 孟桑嗓音发颤,语气却笃定:“我阿娘根本不信神佛,所以这是……外祖母的意思。” “不错,”昭宁长公主颔首,长叹一声,“彼时我与你阿娘仅打过几回照面,不晓得内情,听了只觉着这位裴侍郎的外孙女未免太过疯癫。” “直至有一年的九月初八,我陪着她从净光寺回长安后,卿娘喝得酩酊大醉,半哭半笑说出实情。” “在叶相外任的四年内,叶夫人日日在家中吃斋念佛,其心甚笃,盼子嗣、盼夫君平安。她性命垂危那一日,不断哭喊叶相姓名的间隙中,曾对着屋外的卿娘和裴侍郎厉声哭求,如若她和孩子去了,要给他们火葬,否则永不瞑目。” 昭宁长公主面上俱是惘然,忆起当时好友喝醉了的场景。 那一日,叶卿卿醉到忘形,讷讷道:“我当年本不想遵循阿娘的遗嘱……因为我也想不明白,为何要火葬?神佛一事,当真能影响人到如此地步?” 她眼神发愣,忽然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在怨世事无常,还是在恨她自个儿。 “后来啊,那两副灵柩在家中放了半月。七月的天,日子多热啊!无论我和阿翁从外头买来多少藏冰,依然无法让阿娘和弟弟的尸骨完好保存下来。” “渐渐地,有股味道由灵堂散至宅院,越发浓郁。起初我还能忍受,后来不成了,我真的受不了了,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