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冯姑娘尚未婚配后,心思也活络起来,十里八乡的媒人几乎踏破了她那小小房屋的门槛。 谁知冯姑娘却说:“我曾有一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亲手将我卖进了那户人家。恕我此生不想再碰这些儿女情长了。” 媒人们纷纷抹泪表示理解也不会勉强,背地里捶胸顿足扼腕叹息,只恨这上天嫉妒红颜,给了她如此命运多舛的前情。 除开这婚嫁之事以外,冯姑娘刺绣做衣裳的手艺倒是一等一的精妙,纹样图案放在京城都会是最为时兴的技艺。 吴镇的人哪里见过这样好的绣品。更确信了冯姑娘来历不俗。 只是她有一个规矩,无论谁买了她做的衣裳,都不能穿去或者卖到京城。 青年连着几日没有见到冯姑娘,于是壮着胆子又去问那编竹筐的婶娘:“阿姐,冯姑娘究竟为什么不出来了?” “啊呀,县丞家的千金说是要出嫁了,托冯姑娘赶制一身见夫婿的衣裳呢。” “她这几日估计都要忙疯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催的这样急。” 青年有些不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成亲还要提前见夫婿吗?” 婶娘忙活手中的事,敷衍:“那谁知道喽。” 春雷暴鸣,扰的人惊悸忧思不得安睡。 往往这样的时节,那些记忆中已经淡忘甚至毫无印象的片段会措不及防地进入梦中。 「小孩,跟我走吧。我很擅长要饭」 ——她,原来有过那么灵动活泼的时候。 「安心睡吧。」 ——秋娘娘也曾夜半为了习武受伤的他更换锦帕。 「若我出事,便让兰贵人照顾你吧」 ——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发现她情绪的不对呢? 「那个孩子……烦得很」 ——她当时,知道他在窗外吗? 「我为你要一块离京城最远的封地,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昔日的对话,究竟是将他放逐,还是藏着更深的秘密。 …… 「那得你成为皇帝才行。」 勤政殿的龙床上,身着黄袍的男人突然惊醒。 他宽阔有力的胸膛微微起伏着,额头前有一层薄薄的汗水。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梦见她。高傲的、鲜活的、肆意的、尖锐却脆弱的她。那些因为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也无人肯帮他回忆的她。 齐坞生开口,声音有些干哑:“掌灯。” 年轻俊美的帝王沉默着坐在床前,打量着入眼所见的所有明黄的事物。在沙场用汗水混着血水终于得到了这一切,可是当初许诺了他爱意的那个人呢? 他以为秋娘娘喜欢有权势的男人。 可是当他成为这个天下的主人时,秋娘娘却不在了。 没有只言片语,没有解释。 他们说,她死了。 她的来去都像是琢磨不透的风,一切全凭她的心意。 她高兴的时候哄着男人们为那一点权力斗的死去活来。是不是她不高兴了,她觉得没有意思了,就这么狠心把所有人抛在身后,从容赴死? 他愤怒过,质疑过,可是永秀、秋翰、兰太妃,所有曾经与她亲近的人都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暗枭无论怎样查都只会一次一次告诉他—— 贵妃娘娘确实自先帝驾崩前半月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这世上。 他想,是啊,大抵她是真的不在了。 一个人若是活着,怎么可能了无痕迹? 他忽地起身披上一件外袍,此刻已是深夜,当值的宫人不知所踪。新帝连发冠都没有佩戴,赤足走出了门外。 徐启夏看到圣上的模样,讳莫如深地给了身旁人一个眼色:“摆驾永宁殿!” 御驾到了永宁殿宫门口, 这座宫殿修建时规格制式就不同寻常,此时荒废了大半年,更显得凄凉诡异。宫苑内竟然已经生起杂草,可见平日无人踏足。 听到动静,耳房中点起一盏灯。 一个瘦高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他的头发梳起衣着整齐,显然是半宿未睡。 和有些散乱狼狈的齐坞生比起来,倒是执意守在这无人处的永秀精神更为好些。 “你不睡,半夜跑到我这撒什么疯。” 徐启夏站在宫门口,身子背对着里面脸朝着墙,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肩膀,果然无论他见多少次,都无法适应天下竟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 不过想到这疯太监的主子是那曾经权倾朝野的秋贵妃,他又顿时不觉得奇怪了。 见齐坞生没有回话,永秀嗤笑:“都过去多久了,你还是这样。后宫里的人被你吓破了胆子,不敢提她的名字。无人陪你思念她,你就跑到这里来。” 赤足站在碎石和荒草中的帝王贪恋地看着这座熟悉的宫苑,想努力找到曾经的痕迹。但是他知道这不过是饮鸠止渴,他只会一次次失望而归。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