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是什么样子的。 不太大,是一间阁楼,房顶一边高一边低,低的一侧大约只有半人高,床就摆在这里,即便躺着也会觉得压抑;它还很小很旧,因为泛潮而有淡淡的霉味,难得的是家具都还完整、没有像这座官邸的其他房间一样被搬空。 ……这是什么地方? 她看了一眼坐在床侧的男人的背影,抿了抿嘴又慢腾腾地从床中间爬过去,从他身后抱住他的腰、侧脸轻轻贴在他的后背上,那一刻她是很放松的,而男人的身体却因她的亲近而绷得更紧。 “到底怎么了……”她的声音特别小,“……你今天很奇怪。” 他沉默着不说话,她也不急着催,直到狂热的激情渐渐散去他才终于回过身来看她,幽深的眼睛低垂着,像是又在反省了。 她真不知道这男人怎么就这么喜欢往自己身上添罪名,一时感到又好笑又无奈,忍不住凑上去在他嘴角轻轻一吻,又磨他:“说呀,怎么了?”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清嘉,”他抬手帮她系上领口刚刚被扯开的扣子,语气有些犹疑,“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么?” 她一愣,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也没多想,就说:“是在码头吧?大概四五年前我刚回国的那个时候。” 当时的情景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呢,冷峻的男人被一群士兵簇拥着走上甲板并朝天开了三枪、镇住了一干盛气凌人想闹事的洋人,转头看向她时神情却变得很温和,还脱下了自己的军装外套给她遮雨。 ……几乎是立刻就俘获了她的心。 “不是那时候,”可没想到他却否定了她的答案,那双被她迷恋的黑色眼睛带着淡淡的追忆,“还要再早一些。” “怎么可能?”她眨了眨眼,表示难以置信,“你唬我。” 他低头一笑,神情却很认真:“是真的。” 她依然不信,同时又仔仔细细排查了自己过去的所有记忆,笃定在码头之前绝对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否则她一定不会忘记。 “我们第一次见是在这里,”他叹了口气,终于对她坦陈了隐瞒已久的实情,“……在你留洋前。” 啊。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在这里?留洋前?”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语速都不自觉地加快了,“不可能啊,我只来过这里几次而已……那时候你明明都不在……” 他早料到她不会记得这些,因此心里也没感到多失望,只简单说了几句:“只有一次很简短的照面……那时我在这里养伤,你不记得也很正常。” 可偏偏“养伤”这两个字唤起了她的记忆,令她依稀想起了多年前初次到徐家拜访的场景——那年她大概只有十六岁,却已经被父亲逼着跟徐家的二少爷订婚,对方一看便是个色中饿鬼,顶着人中上的一颗丑痣围着她转个不停,一整天都在她身边嘘寒问暖不断搭话,烦人得紧。 她实在闷得难受,就趁长辈们攀谈时偷偷从客厅溜了出去,跑到二楼时却在楼梯口偶然撞见了一个人,对方受了很重的伤、到处都缠着绷带,殷红的血迹不停透出来,吓坏了当初从没见过这等场面的她。 那个人……那个人是…… “……是你?” 她惊讶地捂住了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他却没想到她还能想起自己,彼时心中的感受真是复杂极了,既不可避免地有些狼狈和局促、同时又有些难以否认的感慨和慰藉。 “嗯,是我。” 他轻柔地把她搂进了怀里,声音又沉了下去。 “……我喜欢你很久了。” ……真的很久。 而且很艰难。 那时她甚至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尊贵的千金小姐美丽又骄矜,连手指甲都被人精心打理过,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让他得到救命的药品、拉他出囹圄;站在天窗下被日光笼罩的她看上去就像西洋传教士口中所说的天使,他像任何一个被她迷倒的男人一样渴望得到她,可却同时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念头有多么不切实际。 ……可现在不同了。 九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如今他们重新站在了和过去相同的位置、甚至连那束从天窗透射下来的光都和那时一模一样,可他却已不必继续勉强压抑自己内心的欲望——她是他的,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只是他的。 他清楚地知道方才那个支配自己欲望的祸首是什么,那是一种极其卑鄙下作的心思,想通过此刻对她的占有去抚平这整整九年里自己身上留下的伤痛,甚至像是在对九年前的自己宣示:她会是你的,一定会是你的 ……低劣至极。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