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柏并不掩饰自己心中的畏惧,车站里众人期冀的目光以及这随意一瞥看到的代表着一条条人命的密密麻麻的讣告,让他心头如同压了一座大山一般,沉重的同时又有些胆战心惊。 敬畏生命,因为敬畏所以恐惧。 从学生时代就被导师们耳提面命,对于生命不能失去敬畏。手术台上的是一个个鲜活的人,而不是一块块带血的肉。做临床的白大褂们,特别是他们这种拿刀的,几乎把对生命的敬畏刻进了骨血。 一个个鲜活的人啊…… 如果说手术台上一个失误的代价可能是一条性命,那么现在,一个错误决策的代价…… “没有人会比你做得更好了,第一天到平津,你就已经解决了此行最大的难题,库克和盖尔两位领事已经表示会在今天将他们手中的资料送一份到公馆,明天早上在青年路的碰头会他们也会参与。这就代表他们默认了你在这次平津抗疫中的主导地位,也愿意配合。” “除了行政厅和两个领事馆的资料,还有我年前派过来的人搜集到的信息,去年九月开始,平津就已经禁止长岗等北边城市的往来,所以官方方面几乎没有九月份以后北边几个城市的资料,而这次疫情,本就是自北而起,若源头不控,平津的疫情控制得再好也没用,所以我私下让人搜集了北方几个城市的资料,如今也送到公馆的桌上了。”裴泽弼语气平缓,条理清晰地说道。 叶一柏点点头,正要答话,只感觉身体一个失重,上身就向前冲去,同时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滋啦”声,裴泽弼的手牢牢将环住了叶一柏的上半身,“怎么回事?”他沉声道。 “对……对不起。”司机擦了擦额头的汗,回过头来说道:“前头有收尸队的人,我们让他们先过吧。” “收尸人”三个字一出,叶一柏和裴泽弼心中便是一凛,两人透过车窗往外看去,只见五六个穿着白色大袄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的人从不远处走来,他们中的其中一个人推了个小推车,小推车上用薄被子盖着,只看得到微微隆起的弧度,队伍在车前约莫10米左右的地方停住。 其中两个人从队伍中离开,走到马路旁边的一个小巷子里,不多时他们就背了一个姿势怪异的人出来。 掀开推车上的薄被,将这个姿势怪异的人往上一叠,随即再盖上,动作快速而流程,没有一丝停滞,队伍继续向前,那片刺目的白越来越近,在两方人仅差个三五米的时候,前面白色的队伍忽然转了一个弯,转进了一个弄堂里。 随着白色队伍的逐渐远去,司机毫不掩饰地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再次抹了抹自己的额头,转过头来带着些讨好的笑容道:“对不住,两位贵人,我自作主张了。” “死者为大,本就是应当的。” 叶一柏和裴泽弼的司机是平津方面安排的,是地地道道的平津本地人,裴泽弼有心从司机 嘴里打探出当下普通人眼中平津城的情况,便开口道:“这收尸队是官方的?我看刚刚他们抬出来的人好似是坐着的姿态,他们就这样塞进推车里了,就不怕接了还有一口气的,犯了忌讳?” 司机见裴泽弼语气温和,心中不免也放松了几分,他知道他车后坐的这两人都是大人物,而且是来帮他们度过难关的,便也十分热情。 “对,收尸队都是官方的,刚开始是专门收殓瘟疫过世的人的尸体,后来瘟疫越来越严重,很多人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了,就不管什么病,只要走了的都由收尸队来处理。不过收尸队也是讲究的,只有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收。” 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絮絮叨叨地用平津话说着,“您二位别看刚刚那人的姿势好像是坐着的,那是僵的。这瘟疫爱找上老人,传染又快,很多家里的老人确认自己染上了没救了,就会偷偷走出来坐在街口或者院子里,想着不要传染给孩子,还有些没良心的,在老人快去的时候把人丢出来的,我们这天冷嘛,人就会缩着取暖,缩着缩着就去了,尸体在外头几个时辰,僵住就再也动不了了,所以两位贵人如果在平津城路旁看到坐着不动的人,可千万别随便上去打招呼,可不一定是活人呢。” 司机还继续说着,但裴泽弼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一紧,叶一柏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这种事对于身处乱世的裴泽弼是司空见惯,但对于叶一柏来说却是极大的冲击。 车子里一时只剩下司机不高不低的说话声,车子缓缓驶过平津城的中央大街,驶进行政厅不远处的一个西式住宅里。 “两位贵人,到了。”司机说着快步走下车来,替两人拉开车门。 这个西式花园住宅独门独户,毗邻一条小马路,即便现在是大冬天,院子内还是有不少绿色的纸条探出墙来,车子停下的刹那,两扇大铁门被人迅速推开,与此同时,后m.LZ1915.COm